海拉爾 【第四十一章】終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綁著黑色長髮辮的少女崩潰的伏在家人的屍體上哭泣，她緊咬著牙，滿腔怒火的回頭怒瞪著海拉爾。
『殺人兇手！』
那雙清澈靈動的棕色大眼裡滿是淚水，那孩子悲憤的怒視著她，豆大的淚滴不斷落下。
『殺人兇手！』
…海拉爾看著站在眼前的女子，那雙大眼就和四年前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當初那個憤怒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而那雙充滿怨恨的雙眼如今也已被深沉內斂的眼神所取代。
「…真是好久不見了，自從那天之後…對吧？海拉爾？」
貝拉庫拉瞇起眼，微微揚起嘴角。
「咦？原來妳們兩個認識嗎？」聽著兩人的對話，亞蓮感到非常驚訝：「妳從來沒提起過這件事呢，貝拉庫拉。」
「啊啊…我以為只是同名的人，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
貝拉庫拉隨口編了個理由輕輕帶過，她一邊這樣說著，眼睛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海拉爾，那雙棕色大眼深沉而銳利，彷彿像在看著獵物一樣，直盯著海拉爾不放。
亞蓮聽她這麼說，以為兩人單純只是分隔多年的朋友，便沒做多想，拿著裝有晚餐的袋子就要走向海拉爾，然而貝拉庫拉卻突然伸出手，搭住了亞蓮的肩膀。
「…妳先到屋子裡生火準備一些熱水吧，亞蓮。」貝拉庫拉這麼說著：「我有一些藥草，待會可以泡一些茶給大家暖暖身子。」
「啊，好的…」
亞蓮不疑有他，應了一聲便即走向發電廠另一側的小磚屋。待亞蓮走遠，關上小屋的門之後，貝拉庫拉立即從腰後抽出短刀，朝海拉爾走了過去。
「四年…真是一段漫長的日子啊…」貝拉庫拉喃喃的說著：「這麼多年以來，我不停的鍛鍊自己，到處打聽妳的消息…」
她緩緩舉起手中的刀子，將刀尖指向了海拉爾。
「為的就是…親手埋葬妳這該死的傢伙！」
語畢，貝拉庫拉彎腰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只見黑影一閃，海拉爾本能的跟著側彎下身，雙腳一躍，身體有如柔軟靈巧的大貓一樣，順著劃過來的刀子翻了一圈，驚險的避開致命攻擊。
第一擊失敗，貝拉庫拉立刻轉動刀子，反手往海拉爾身上刺了過去，海拉爾膝蓋微微一彎，向後跳開避過刀鋒，貝拉庫拉隨即順勢向前一跨，旋起腳往她頭部踢了過去，海拉爾立刻彎下身子抬起手，用手臂硬是擋下這一腳。
貝拉庫拉毫不放棄，她接二連三的揮著刀子，橫砍，直刺，劈擊…每當海拉爾退開一步，她就往前跟進一步，完全不讓海拉爾有喘息的機會。
「怎麼了？妳只會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著嗎？怎麼不像那天一樣大開殺戒？」
貝拉庫拉一邊譏笑，一邊揮著刀子持續進攻，然而海拉爾並沒有動怒，她只是看了貝拉庫拉一眼，靈敏的閃過刀子跳了開來。
「殺妳？為什麼？」海拉爾一臉莫名的看著貝拉庫拉：「我不懂…沒有那個必要。」
「什麼？」
貝拉庫拉看海拉爾說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頓時燃起憎惡的怒火，她忿忿的咬著牙，握緊刀子揮了過去。
「…我的家人，還有部落裡的那些人…他們就有被妳殺掉的必要嗎？」
貝拉庫拉大聲怒吼著，手上的攻勢變得更加凌厲，海拉爾沒有回話，她左躲右閃，驚險的避開貝拉庫拉所有攻擊。
面對貝拉庫拉的凌厲攻勢，海拉爾絲毫不敢大意，她全神貫注，一次又一次的閃避揮過來的利刃，雖然貝拉庫拉的力氣遠遠不及克里斯和哥吉爾，但是她的速度相當快，要是稍不留神，她很容易就會身受重傷，而且…
海拉爾注視著眼前那道劃過來的銀光，她往後一仰，鋒利的刀尖劃過額前，削斷了幾根髮絲，緊接著她雙腳一蹬，向後跳開閃過了接下來的刺擊。
她一邊閃躲一邊注意著貝拉庫拉手上那把短刀，那看起來似乎只是個普通的刀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總有股聲音叫她要小心那把刀子…
海拉爾竭盡全力不讓刀子傷到她一分一毫，而貝拉庫拉此時也注意到海拉爾異常戒備著她的刀子，她不知道海拉爾是怎麼發現刀子上有毒藥，但是這讓她想到了另一個方法來對付海拉爾。
貝拉庫拉咧開嘴角，停下了攻勢。
「…吶，那個叫亞蓮的，真是個好孩子，對吧？」貝拉庫拉看著海拉爾，喃喃的說著：「今天她在街上被人打暈的時候，我救了她，讓她喝了一些藥草…」
她瞇起眼，揚起了冷酷的笑容。
「也順便…讓她吃了一些不該吃的東西。」
話才剛說完，貝拉庫拉立刻感受到對方眼中所隱含的殺氣，那雙看似不帶感情的銀灰色雙眼此時正一動也不動的狠瞪著她，彷彿就像一隻齜牙咧嘴的猛獸，隨時都想撲上來將她撕裂。
貝拉庫拉微微一笑，她很滿意海拉爾現在的反應。
「解藥在我身上，要救她很簡單，乖乖的讓我把妳殺掉，又或者…」
話還沒說完，一道白色的身影就突然衝到眼前，貝拉庫拉下意識的舉起手中的刀子──鏗的一聲，一道堅硬的金屬碰撞聲響起，那把沾著肉屑的剝皮短刀正和她的刀子卡在一起。
「…或者把妳殺掉，對吧？」
海拉爾冷冷的說著，她伸出手，抓著貝拉庫拉的衣服下襬將她扯了過去，但是貝拉庫拉隨即揮開海拉爾的刀子，反手往那隻抓住衣服的手刺了下去，然而刀鋒還沒碰到皮膚，海拉爾就立刻撤手放開，退到一旁。
「哼，妳終於要認真了嗎？」
逼退了海拉爾，貝拉庫拉緊握短刀，雙手握拳重新擺出了攻擊姿態。
「正好，就讓我看看…妳有多大的能耐吧！」
貝拉庫拉說著便朝海拉爾衝了過去，而海拉爾也壓低身體，看準貝拉庫拉揮過來的刀子，瞄準她握刀的手迅速揮刀，貝拉庫拉見狀立刻把手腕一轉，躲開了海拉爾劃過來的刀鋒。
緊接著貝拉庫拉腳步一跨，抬腳往海拉爾身上踢了過去，海拉爾立刻側過身子抓住她的腳，舉刀就要往她的膝蓋刺下，貝拉庫拉隨即迅速的單腳一躍，輕盈的跳起來往她頭部踢了過去，然而吃過克里斯同一招的海拉爾也早有防備，她立刻鬆開手，抬起手臂擋住了那一腳。
兩人互相攻擊不成，各自退了開來，海拉爾看著貝拉庫拉，她的招式跟克里斯很像，但當時克里斯是因為盛怒之下自恃著自身的力氣，還有因為她的傷勢而大意，而貝拉庫拉和克里斯不同，心思細膩的她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而且，還有那把刀子…
海拉爾看向貝拉庫拉手上的刀子，那把刀讓她十分在意，看來在解決貝拉庫拉之前，得先解決那把刀才行。
海拉爾移動腳步，慢慢的向後退，只見那白色身影一點一點的沒入在森林的陰影裡，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跑到森林裡躲起來了嗎？」
貝拉庫拉皺起眉頭，她沒想到海拉爾居然會直接躲進森林。
「…以前部落裡的長老都說妳是山婆婆的孩子，受到山林的庇護…」貝拉庫拉想起了以前的過往，不屑的嗤了一聲：「來吧，我就來看看妳是不是真的受到山林的庇護吧。」
進入森林，貝拉庫拉全神貫注的警戒著四周，月光穿過葉間縫隙灑落地面，為黑暗的森林帶來些許明亮，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細微聲響，再往前踏一步，腳下的樹枝應聲斷裂，突然一陣寒風吹過，枝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貝拉庫拉機警的回過頭，只見一道白影從黑暗中衝了過來，她立刻舉起刀子，對準劃過來的銀光揮了過去──
皮膚傳來一陣刺痛，手背上瞬間多了一道鮮紅血痕，貝拉庫拉皺起眉頭，她轉頭一望，但是那道白影早已消失在黑暗裡。
貝拉庫拉隨意的在衣服上擦去鮮血，繼續朝著白影消失的方向走去。寒風在樹林裡不斷吹拂，那些沙沙作響的枝葉將周遭的所有聲音全部掩蓋，貝拉庫拉才走了幾步，那道白影又衝了出來，貝拉庫拉握緊刀子用力一揮，然而手上仍然沒有碰到任何物體的觸感，只有大腿上多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貝拉庫拉皺起眉頭嘖了一聲，她看向白影消失的方向，然而那裡只有隨風搖曳的樹影，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貝拉庫拉看著四周，那些枝葉摩擦的聲音和樹影就像在嘲笑她一樣，嚴重擾亂著她的感官，她知道眼前的情況對她非常不利，她必須想個辦法逼那女人現身才行…
「…再繼續拖下去的話，亞蓮的性命可就危險啦，海拉爾。」
貝拉庫拉望著周遭樹影，故意大聲說著。
「真是可憐啊…那孩子的手腳會先慢慢失去知覺，像條無助的羔羊一樣，躺在冰冷的地上喘氣。然後她只能瞪著眼睛，一點一點的，慢慢品嚐死亡的滋味…」
貝拉庫拉故意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描述亞蓮未來死亡的模樣。果不其然，一道白影從黑暗中衝了出來，貝拉庫拉迅速轉身舉起刀子，鏗的一聲，硬生生擋下那把劃過來的利刃。
貝拉庫拉冷冷的看著那雙銀灰色雙眼，那對眼睛此刻正閃著銀光，就像在黑暗中發亮的獸眼一樣，帶著殺氣直瞪著她。
「…哼，終於肯出來了嗎？妳這個躲躲藏藏的傢伙…」貝拉庫拉冷笑著用另一隻手抓住海拉爾拿刀的手腕：「這下子總算…逮到妳啦！」
貝拉庫拉舉刀就要往海拉爾的身上刺下，海拉爾隨即伸手撈起一團雪，順勢往貝拉庫拉臉上丟了過去，臉上的冰冷異物讓貝拉庫拉下意識的閉上眼，海拉爾趁機蹬腳往上一躍，用力踢中了她持刀的手腕，貝拉庫拉手腕一麻，手中的刀子也跟著滑脫出去。
手中沒了武器，貝拉庫拉一咬牙，握緊拳頭攻了過去。在連續幾招攻防之後，貝拉庫拉突然一個旋身，紮紮實實踢中了海拉爾的側腹，海拉爾忍痛抱住她的腳，但貝拉庫拉隨即就單腳跳起，順勢往她胸口狠狠踹了下去。海拉爾痛的鬆開手，踉跟蹌蹌退了幾步，貝拉庫拉立刻趁勢攻擊，逼的海拉爾只能左躲右閃，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
幾招下來，兩人身上都已傷痕累累，氣喘吁吁。貝拉庫拉喘著氣，雖然海拉爾吃了她好幾記拳腳，但她自己身上也多了好幾道刀痕，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隨著鮮血一點一滴慢慢流失，她必須盡快做個了斷才行。
貝拉庫拉瞄了一眼身後流淌過的河水，心底浮現出一個想法…
當海拉爾再次攻過來的時候，貝拉庫拉驚險的低頭閃過刀子，踉踉蹌蹌的退到河岸旁，海拉爾見她明顯露出疲態，便衝上前，相準貝拉庫拉脖子露出來的破綻，舉刀刺了下去──
此時貝拉庫拉卻微微揚起嘴角，側身閃過刀子衝上前去，海拉爾警覺不妙，撤手想要抽回刀子，然而卻已來不及，貝拉庫拉已經早一步扭住她持刀的手，將手臂反轉牢牢的扣在背後。
「如何？我的演技很不錯吧？」
貝拉庫拉冷笑著用力一扭，海拉爾便吃痛的悶哼一聲，那緊握著刀子的手也慢慢鬆開。
「這下子妳再也逃不掉啦，海拉爾。」
貝拉庫拉往海拉爾的小腿狠踹一腳，海拉爾一個踉蹌，雙膝一曲跪在地上，貝拉庫拉強壓著她的身體，試圖把她的上半身浸到水裡，而海拉爾只能咬牙硬撐著身子，感受著那些越來越近的冰冷河水潑濺到臉上…
「住手！」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出現，貝拉庫拉猛地回過頭，只見一名紅髮少女手裡拿著刀子從森林裡衝了出來，貝拉庫拉趕緊放開海拉爾，起身避開刀子，再旋腳一踢，將那名少女踢落河裡。
「唔！」
瞬間襲來的刺骨冰冷讓亞蓮凍的受不了，她掙扎的揮舞著手腳，但驚慌失措的她卻無法好好的浮起身子，只能在水裡載浮載沉，任由冰冷河水不斷的灌進口鼻裡。
而海拉爾一看見亞蓮落水，她幾乎是下意識的，立刻跟著跳進河中。她試著伸手拉住亞蓮，但是卻怎麼樣都抓不住，這條只有四公尺寛的小河表面上看似不怎樣，但底下的水流卻很強勁，湍急的河水很快就捲走兩人，將兩人的身影隱沒在河道的另一端。
貝拉庫拉站在岸邊，看著水流將兩人越帶越遠。
她沒有追上去，因為她知道河的另一端是個流往水潭、高達幾十公尺的瀑布，就算那個女人沒有凍死，也會掉下瀑布摔死。
而那個可憐的孩子，也會跟著海拉爾一同葬身在河底…
貝拉庫拉眼神一黯，她不發一語的拿起口袋中的項鍊，緊緊的握在手裡。
「終於…幫你們報仇了…爸爸…媽媽…哥哥…」
貝拉庫拉喃喃唸著，她沒有一絲一毫復仇的喜悅，只有滿滿的空虛，還有一身的疼痛和疲累。她抬起頭，如釋重負的仰望著天空，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像似在回應著她一樣，散發著幽幽的淡藍色月光。
貝拉庫拉撿起海拉爾遺落的短刀，她走回小屋快速的包紮傷口，隨後收拾行李騎著馬回到停車的地方，在幾個村人疑惑的目光下，不發一語的驅車離開。
＜待續，請勿轉載＞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