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爾 【第二十章】生命的抉擇

黑夜中，大雨傾盆宣洩而下，一道白光劃破天際，落在遠方發出轟隆巨響。昏暗的路上，一輛車子穿過街頭，輪胎高速行駛過路面激起水花，頭上刺青的老頭俐落的轉動方向盤，車子跟著飛快的彎進下一個路口。

後座一名腹部微凸的美麗女子冒著冷汗不停喘息，她的臉色鐵青，看上去痛苦不已。身邊的紅髮少女緊握著她的手，輕輕為她拭去臉上的汗水。

「撐下去，艾琳娜，妳不會有事的。」亞蓮輕聲安撫。

從學院出發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雖然她將亞伯特教的孕婦呼吸法告訴艾琳娜，但似乎沒起多大的作用。亞蓮看到艾琳娜的身下已經開始慢慢滲出血水，她知道再這樣下去連艾琳娜都會有生命危險，必需盡快處理才行。

「巴克利，到西區大概還要多久？」
「很難說…公路被破壞不能走，再加上這種天氣…最少還要四個小時吧。」

雷雨交加，傾盆雨勢把眼前的擋風玻璃弄的一片模糊，在這種惡劣天氣下巴克利無法開的太快，再加速下去恐怕還沒到西區他們就會先出事。

四個小時…

亞蓮決定賭上一把。

「塔塔莉，妳看過這東西嗎？」

亞蓮從側背包裡拿出一個透明袋子，袋子裡裝著一些枝葉，枝葉上頭還連著幾顆深色漿果。

「漿果？沒印象…這要做什麼的？」塔塔莉接過袋子，不解的問。
「我要用這個把艾琳娜的孩子拿掉。」
「拿…」
「拿掉？」

巴克利和塔塔莉都驚愕不已。

「到西區還要很久，我擔心艾琳娜撐不到那個時候…」亞蓮解釋著說：「我看過西區的醫生用這個幫女人墮胎，但是我身上只有這些，量不夠，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話…」
「原來如此…但是這麼做真的好嗎？」

塔塔莉不太贊成這樣的作法。

「…沒關係的…」

艾琳娜突然虛弱的開口。

「這孩子…我原本就不打算留著…我不希望…讓他活在牆外這種地獄…」

短短幾句話，隱含著深沉的無奈與悲傷，其他人聽了只能沉默不語。

「…到植物園去看看吧，那裡應該會有這種東西。」

巴克利說著便將車子轉往另一頭，快速駛離亮著燈火的街道。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他們來到一處郊區，空無一人的小鎮對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巴克利放慢車速，將車子開到路邊的門樓下停妥，亞蓮用手電筒照著柵門，斑駁的招牌上明顯標示著植物園的字樣。

「停在這麼明顯的地方好嗎？」

塔塔莉有點擔心的看著四周。

「放心吧，這一帶沒有電路，只有一堆樹木雜草，沒有幫派會想佔領這個地方。」巴克利說著拿起步槍：「不過妳的擔心是對的，我們來看看裡面有沒有人吧。」

小心進入柵門旁的售票處，只見玻璃碎片和垃圾殘屑散落一地，所有設備都被破壞洗劫一空。確認過裡面沒人，巴克利指示塔塔莉留下來守著車子和艾琳娜，自己則帶著亞蓮到園區裡找那些深色漿果。

「好啦，現在該從哪邊找起？」
「我看看…」

亞蓮攤開剛才找到的園區地圖，上面清楚標示著各類植物的分布位置：溫室、寒帶、濕地…亞蓮將最不可能的地方一一劃去，但即使刪除那些地方，剩下的範圍還是很大。

『這些藥草知識是從我婆婆那裡學來的…』

──亞蓮腦海裡突然閃過亞伯特這句話。

既然是部落民自古就有使用的東西，那就應該會是本地的植物才對…亞蓮趕緊在地圖上搜尋，很快就找到了位置。

「本地植物…有了，就在前面而已，我們走吧。」

快步跑向園區所在地，只見那些久未修剪的花草樹木早已長成一片樹林。亞蓮把漿果交給巴克利當樣本，兩人在樹林裡分頭找尋。

一段時間後，他們終於在樹林一角找到群生的漿果叢。

將成熟的深色漿果連枝葉一起摘下，兩人趕緊回到車上。只見艾琳娜臉色變得非常蒼白，而她身下早已濕成一大片。

亞蓮小心翼翼的幫她脫下褲子，再把漿果洗淨放進袋子裡，加水擠爛弄成果汁讓艾琳娜喝下。一段時間後，艾琳娜開始痛苦呻吟，亞蓮趕緊指示塔塔莉將她的身子移坐到車門邊緣、朝向外頭，並要塔塔莉坐到艾琳娜的身後抱住她。

下腹的收縮越來越強烈，艾琳娜冒著冷汗，表情痛苦的皺成一團。她緊抓著塔塔莉的手臂，照亞蓮的指示在收縮時跟著出力，身下的羊水不斷滴漏，但胎兒就是沒有要出來的樣子。

艾琳娜痛苦的不停呻吟扭動，突然間，她大叫著往前一傾──身下一股暖流湧出，小小透紅的身子冒了出來，亞蓮趕緊上前將孩子托住。艾琳娜咬牙再一用力，胎兒終於連著胎盤一起落下。

一個不到巴掌大小、滿身通紅的胎兒躺在亞蓮手裡，只見那小小的身子微微抖了幾下，很快就沒了動靜。

亞蓮眼神一黯，她從側背包裡拿出一塊布，默默將胎兒放在上頭。

擦乾下體血水，亞蓮拿過外套纏在艾琳娜的腰上遮住赤裸的下半身，再協助塔塔莉將累壞的艾琳娜平躺在座位上。

「…可以…讓我看看孩子嗎？」

艾琳娜喘著氣緩緩開口。亞蓮把胎兒放在艾琳娜的頭旁邊，讓她轉過頭就能看見胎兒的模樣。

「呵…跟我…一點都不像…」

艾琳娜苦笑著，她伸手輕輕撫過那紅紅小小的身體，只見那紅通通的臉上雙眼緊閉，完全沒有反應。

「…他死了嗎？」
「嗯…」
「…是嗎…太好了…」

眼底閃過一抹哀傷，艾琳娜輕輕的用布將胎兒蓋好。

「…孩子…要怎麼處理？」
「我會把他葬在這裡。」
「…是嗎…謝謝妳，亞蓮。」艾琳娜有些疲憊的闔上眼。
「…我們會在這裡待到天亮，妳好好休息吧，艾琳娜。」

亞蓮沒有立刻將胎兒埋葬，她只是默默關上車門，讓艾琳娜和胎兒多相處一段時間。

三人在售票處裡生起火堆，柴火燒的噼啪作響，濕透的衣服被晾在椅子上烤乾。巴克利光著上身坐靠在牆邊呼呼大睡，震天的鼾聲吵的塔塔莉受不了，她走過去踢他一腳，巴克利驚醒了一下，隨即又沉沉睡去。

「真是…吵死人了。」塔塔莉皺起眉頭。
「巴克利也累壞了吧，這種大雨還開這麼快，也真辛苦他了。」
「…這倒是，多虧有他我們才能找到這裡。」塔塔莉走到亞蓮身邊坐下：「不過妳也很了不起，如果沒有妳，艾琳娜早就出事了。」

聽到塔塔莉這麼說，亞蓮只是淡淡一笑。

「其實…我只是把在西區學到的東西拿來用而已。而且，老實說…我很害怕…」

亞蓮縮起身子，撫著有些發冷的手臂。

「…要是我的決定害死艾琳娜怎麼辦…我不是醫生，也只學過一點皮毛，要是我害死她的話…」

攤開雙手，掌心上頭還殘留一些沒洗乾淨的血跡，那軟軟小小的觸感還留在上頭…

亞蓮咬著唇，握緊了那雙還在微微發顫的手。

看著身邊的嬌小身軀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塔塔莉不發一語，靠過去輕輕摟住她的肩膀。

「沒事的…因為妳，艾琳娜才能得救，妳做的很好。」

拍拍頭，輕聲幾句安慰，瞬間消除了紅髮少女的不安。

「…謝謝妳，塔塔莉。」
亞蓮吸吸鼻子重新打起精神：「我去看看艾琳娜的情況。」

大雨滂沱，濕冷的空氣讓車窗結上一層薄霧，車窗上留有一條小縫，隱約可聽見裡頭傳來一些細微聲響。亞蓮上前探頭一看，只見艾琳娜抱著胎兒的布包，不住哽咽。

「…對不起…對不起…」

反覆呢喃，就像個自責不已的母親一樣，懺悔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深知自己無法幫上什麼忙，亞蓮只得默默轉身離開。

＊＊＊

雷聲轟隆，大雨傾盆下了一夜，到了清晨，雨勢終於漸漸變小。巴克利拿著步槍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他倚坐著售票口的檯面，閉上眼睛打起瞌睡。

過了不久，遠處突然出現一陣引擎聲驚醒了他，巴克利趕緊把塔塔莉和亞蓮叫起來。

「是幫派嗎？」塔塔莉拿著步槍躲到另一側。
「不知道，從這裡看不清楚…車子好像停下來了。」

車子還未接近植物園大門便關掉了引擎，兩人警戒著舉起步槍，打算對方一靠近他們的車子就立刻動手。

一道人影走了過來，那人拉下帽子，露出底下的白色長髮。

「海拉爾！」

塔塔莉驚喜的喊了出來，海拉爾聽到是塔塔莉的聲音，也大感意外。

「海拉爾，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妳。」亞蓮高興的跑上前。
「陶德帶我走這條路到西區，我看到學院的車子停在這裡就過來看看。」
「陶德？他沒事吧？」
「他被黑尾幫抓走，雖然傷的有點重，不過還活著。」
「黑尾幫…他們為什麼要抓陶德呢…」

亞蓮怎麼樣都想不透。

「妳們怎麼會在這裡？艾琳娜呢？」
「昨晚艾琳娜的情況有些危險，所以…」

亞蓮將昨晚的事情告訴海拉爾。

「海拉爾，雖然艾琳娜已經脫離險境，但是我想把她帶去亞伯特那裡休養幾天。還有陶德…他的傷也必需治療才行。」
「我知道了，現在就走吧。」

海拉爾將車子開來和巴克利交換了鑰匙，當巴克利和塔塔莉看到車子上那些成堆的物品時，兩個人都看傻了眼。

「…海拉爾，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黑尾幫。」

海拉爾說著便將一些槍枝彈藥搬到另一台車的後車廂。

「妳跑到黑尾幫的地盤去，搶了他們的東西？」塔塔莉瞪大了眼。
「反正他們都死了。」
「妳把他們全殺了嗎？」亞蓮好奇的問。
「不，殺他們的不是我，他們是被一個男人殺死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塔塔莉一臉納悶。

海拉爾將昨晚那個發狂男人的事說了出來，眾人聽了都驚訝不已。

「…那個人應該是黑尾幫的老大──哥吉爾，想不到他會做出這種事…」巴克利搓搓鬍子。
「這麼說的話…黑尾幫等於完蛋囉？」

塔塔莉興奮不已，因為她的父母就是死在那些人手裡。

「沒錯。這幾天應該會有其它幫派去搶地盤，那裡大概會亂上一陣子吧。」巴克利說著便上車發動引擎：「好啦，我們也該走了。妳們之後別忘了到學院拿回這些東西啊。」

揮手向亞蓮和海拉爾道別，巴克利踩下油門，車子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盡頭，海拉爾隨後也跟著啟程前往西區。

「…嘿…想不到妳們和學院的人這麼熟…」陶德微微扯開嘴角。
「塔塔莉他們人很好呢。」
「是嗎…我倒覺得他們很囉嗦…跑來我店裡嫌東嫌西…煩死了…」

看陶德還有力氣抱怨，亞蓮微微一笑，看樣子他應該沒事了。

看向窗外，厚重的烏雲漸漸散去，耀眼的陽光從雲層縫隙中灑落，彷彿天降恩澤，降臨在這塊被陰霾籠罩的大地。

希望今後都能一切順利…

亞蓮衷心這麼期盼。

＊＊＊

隨著黑尾幫的人四散逃離，哥吉爾發狂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周遭各個幫派，許多幫派老大隨即派遣人手去分食地盤，而這個消息也傳進了警察局裡。

「黑尾幫的哥吉爾出事了？」

豔麗警官對這個消息感到非常意外。

「是的。聽說他突然發狂，很多人都被他打死了。」斯文警察推著眼鏡報告。
「這樣啊…真可惜，他也是個很強壯的男人呢，雖然他的床技不怎麼樣，只會狂幹猛幹…但是他的老二跟尾巴一樣，又黑又長，我很喜歡呢。」

豔麗警官一臉惋惜，早知道就跟他多上幾次床。

「後來呢？他死了嗎？」
「是的，有人看到他的屍體，好像是被雷劈死的，但是有件事很奇怪…」
「怎麼說？」
「他身上插著一支鐵管，似乎是遭到攻擊，而且…」斯文警察推了推眼鏡：「據說哥吉爾發狂的時候，有個女人跑去黑尾幫的據點。」

豔麗警官聽了啞然失笑。

「女人？你在開玩笑嗎？那種只會唉唉叫的弱者？」豔麗警官搖搖頭：「你是說有個女人和發狂的哥吉爾、那個像猩猩一樣的哥吉爾打起來，而且還殺了他？」

面對長官的訕笑，斯文警察只是推了推眼鏡。

「…目前還無法確定是不是那女人殺了哥吉爾，但是根據傳聞，黑尾幫的地盤上有著這麼一號人物。聽說那女人殺了不少黑尾幫的人，但是黑尾幫都抓不到她。而且傳聞她非常瘋狂，會把人活活咬死。」

看著斯文的手下一臉認真的報告，豔麗警官開始對那個瘋狂女人有了興趣。

「真有趣…那女人是什麼來歷？」
「不知道，聽說她是兩年前突然出現在黑尾幫的地盤。沒人知道她從哪裡來，只知道是個白頭髮的年輕女子。」
「白頭髮的瘋女人…哼哼，我對女人一向沒興趣，不過…」

豔麗警官舔了舔嘴，那攝人心魂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我很期待和她見上一面。」

＜待續，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