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爾 【第十八章】通往彼岸之路
浪濤拍打著礁石，海風呼嘯吹過岩洞發出詭異的低鳴，昏暗月光下，一艘小漁船乘著風浪在黑色大海中航行前進。
夜空中開始飄起細雨，窗外的風聲越來越強烈。突然間，海上掀起一陣大浪朝著漁船襲捲而來，掌舵的大鬍子老頭立即加足馬力越過浪頭，驚險化解了撞上礁石的危機。
「浪變強了…今年也差不多要到尾聲啦。」
大鬍子老頭拉拉帽沿，轉動舵輪小心穿過底下遍布的暗礁，謹慎朝著前方駛去。
＊＊＊
昨晚在羅姆尼的店裡，海拉爾恢復了一些記憶。
她憶起了羅姆尼曾經在年幼的她身上幹過的事，那些令人憤怒又痛苦的事…但除此之外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陌生女人的臉、乾枯的手、一堆陌生又模糊的男人面孔…想著想著，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海拉爾索性起身拿著浴巾去泡澡。
「海拉爾，妳醒了？要吃點東西嗎？」
走在廊道上，海拉爾正好遇到亞蓮捧著一盤食物走來。亞蓮拿起一小塊炸薯泥遞到海拉爾面前，海拉爾很自然的張口就咬。
「晚上我們去地下街一趟吧，得把妳身上這些不合身的衣服換掉才行。」
亞蓮說著又餵了她一塊炸魚，海拉爾咬著魚肉含糊應了一聲，直接走掉了。
「真是一個奇特的人…海拉爾有時候讓人覺得害怕，但是和妳在一起的時候又跟個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佩蒂有感而發的說著，而亞蓮只是一臉苦笑。她和海拉爾初次見面時也有同樣的感覺，但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久，越能察覺到海拉爾不為人知的一面。
只能說…她就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誤解的人吧。
拿著洛克給的酬勞，晚上三人來到了地下街，只見佩蒂蹦蹦跳跳的穿梭在各個攤位，看上去非常開心。
「佩蒂，妳心情好像很不錯。」
亞蓮也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
「當然囉！因為羅姆尼死啦，我再也不用擔心被他抓走了。」佩蒂高興的說：「這麼一來我哪裡都能去了。也能做我想做的工作。」
「想做的工作是指…」
「當然是亞伯特那裡的工作啊。既然他想聘用妳們，那應該也會聘用我才對。」
佩蒂理所當然的下著結論，亞蓮聽了只能莞爾一笑。
其實亞伯特是希望海拉爾過去幫忙…雖然心裡這麼想，但亞蓮還是貼心的沒有說出口。
買完海拉爾的衣物和食材，又買了過冬用的厚外套，當她們回到店裡時，亞蓮看到一群年紀和她相仿的少女聚集在門口，正一個接一個被載上車離開。
「那些…是店裡的人嗎？她們要被載去哪裡呢？」亞蓮好奇的看向佩蒂。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那些人。」
「──她們是羅姆尼店裡的人。昨晚羅姆尼死了，就自願跟著我回來。」
在一旁的洛克叼著菸朝她們走了過來。
「但是我的原則是不讓小孩子接客，所以把她們送到別的地方去。」
「別的地方是指…去別間店工作嗎？」亞蓮小心翼翼的問。
「哼，妳可別把我當成和羅姆尼一樣啊。」洛克嗤了一聲：「我把她們安排到一個隱秘的地方，那裡的生活雖然不便，但至少沒有人會去打擾她們。」
「聽起來很有趣呢！下次也帶我們去看看吧，老闆。」
佩蒂興奮的說著，而洛克只是白了她一眼。
「如果妳想在沒水沒電、只有老人的地方種田過日子，我倒是可以馬上安排妳過去。」
經洛克這麼一威嚇，佩蒂只好默默閉上嘴退到一旁。
「只有老人的地方？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亞蓮不解的問。
「啊…的確發生過一些事。」
洛克緩緩吐了一口煙：「戰爭之後過了兩、三年，牆裡的混帳突然派軍隊攻擊所有部落，他們把倖存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全部抓走，只留下老人。有次我要找某個部落做生意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後來就帶他們到別的地方躲起來。」
無意間得知這麼殘忍的事，亞蓮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這是在牆內的她所未曾聽聞的，就連父母和艾莉姊也完全不知道政府軍所幹的骯髒事。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這我不清楚。聽部落裡的人說，好像是有什麼條件談不攏…不過那也只是傳聞而已。」洛克說著便踩熄了菸蒂：「好啦，我也要去忙了。得跟那些孩子一起去和部落裡的人打聲招呼才行。」
回到房裡，亞蓮梳洗過後躺在床上，她想著剛才洛克所說的話，記得不久之前海拉爾也說過自己的部落已經不在了，難不成…
「海拉爾，剛才洛克說的…難道海拉爾的部落也是遇到同樣的事？」
突然被提起部落的事，海拉爾看著亞蓮，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不…洛克說的是很久之前的事，和我的部落沒有關係。」
「海拉爾妳…願意說說妳的部落出了什麼事嗎？」
「…很晚了，睡吧。」
沒有回應亞蓮，海拉爾轉過身去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
看著海拉爾的反應，亞蓮對自己未經思索的話不免有些自責。她側過身子，帶著雜亂的思緒沉沉進入夢鄉。
＊＊＊
由於還會停留幾天，亞蓮幾經考慮之後，還是決定去亞伯特那裡工作。
「哦，妳們終於願意幫忙了嗎？」
亞伯特高興的張開雙臂歡迎她們。
「只有我而已，海拉爾沒有要過來，而且再過幾天我們就要離開了。」
「原來如此…雖然有點可惜但也無妨。這幾天就麻煩妳了，亞蓮。」
接過亞伯特遞來的圍裙，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亞蓮開始了短暫而忙碌的生活。
白天她幫洛克他們換藥，晚上則是跟著亞伯特在診間不停的來回穿梭，就連看診的空檔也沒閒著，她利用時間向亞伯特請教一些簡單的藥草和急救知識。雖然一邊工作一邊學習並不輕鬆，但細心的她很快就抓到訣竅，而亞伯特也樂於教她以便減輕自己的工作負擔。
日子過的忙碌且充實，幾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亞伯特問起之後的打算。
「我和海拉爾打算回東邊去。」亞蓮老實的回答：「不過在那之前我們想先去海邊一趟。」
「海邊啊…」
亞伯特搓了搓下巴，意味深長的看著亞蓮。
「為什麼想去海邊？」
「因為我沒看過大海，離開之前想去看看。」亞蓮試探性的問：「亞伯特知道那裡怎麼去嗎？」
面對亞蓮的詢問，亞伯特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
「…妳會這麼問代表洛克沒告訴妳，既然他有他的顧慮，我身為街上的一分子也不能告訴妳。」
聽到亞伯特這麼回應，亞蓮的眼底不禁閃過一絲失落。
「別露出這種表情嘛，雖然我不方便告訴妳，但是妳們可以自己去找。比方說遊客中心…或許妳們會在那裡找到什麼線索也不一定。」
亞伯特意有所有指的說。
「遊客中心…」
亞蓮喃喃唸著這個有點陌生的詞，顧名思義那應該是個和遊玩有關的地方，但是她卻不曉得那地方的作用。
仔細想想，她從來都只有在家裡和學校附近活動，就連偶爾和家人出外踏青也只是到大一點的公園而已，她和艾莉姊連平時外出都要注意避免被軍警找麻煩，更別提能夠自由的出遠門。像這種專門為遊客設置的地方，是她完全沒機會去接觸到的場所。
…如果沒有到牆外來，她的世界大概就是那樣子了吧。
＊＊＊
隔天一早，兩人便動身出發了。
「如果以後有機會經過這條街，記得來找我玩喔。」
佩蒂緊緊抱著亞蓮，滿臉不捨。
「我會的，佩蒂。」
「如果妳們想直接回東邊，我倒是可以載妳們一程。」洛克意有所指的說。
「謝謝你，洛克。但是我們還是決定先去海邊看看。」
亞蓮微微一笑，她話裡的態度堅決，絲毫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
「哼，妳雖然是個孩子，卻像老頭一樣頑固…」洛克不禁對亞蓮的決心感到贊賞：「那就祝妳們好運啦，希望有天還能活著再見面。」
揮手向佩蒂和洛克他們道別，亞蓮拿著亞伯特畫的地圖，按照上面的指示前進。一個多小時後，兩人來到了遊客中心的所在地。
所謂的遊客中心，原來是指提供旅遊資訊的地方…
亞蓮看著眼前殘破的小店面，大片落地窗被砸毁，玻璃碎了一地，櫃檯後方的設備不是被拆走就是被破壞，地上還散落著一堆宣傳單…
這和她想像中的遊客中心有很大的落差，原本她還以為會像書上的遊樂園一樣，是專門讓遊客玩樂的地方。
亞蓮撿起地上的宣傳單，上面寫著一些資訊。她好奇的收集許多不同的宣傳單，但是都沒有寫到海邊的事，她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亞蓮試著在那堆宣傳單裡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在後頭的海拉爾則是好奇的看著牆上幾張未被破壞的漂亮海報。轉頭一瞥，海拉爾注意到櫃檯後方牆上有張垂下一角的藍色紙張，她隨即翻過櫃檯，順手撕下。
「亞蓮。」
聽到海拉爾的叫喚，亞蓮回頭看見她手上拿著一張海報，她湊過去看了看──藍天白雲下是一整片的藍──那正是書本裡所描繪的景象。
「往西南
亞蓮唸出了上面的資訊，她興奮的看向海拉爾。
「大概要半天的時間，我們走吧。」
兩人立即照著上面的資訊往西南方前進，但此去的路程並不輕鬆，除了路上會有一些小混混跑來騷擾之外，更重要的是亞蓮發現道路從一般柏油路變成偏僻小徑，而且越來越陡峭，前方的樹林也越來越密集，似乎有種往山裡去的感覺。
「是這個方向…沒錯吧？」亞蓮不太確定的看向海拉爾。
「不會錯的，風已經變了。」
海拉爾抬頭望向天空，雖然她也沒親眼看過海，但是她感覺得到風變強了，空氣中也有些許變化。
「走吧，應該快到了。」
雖然前方已經看不見小徑，但海拉爾仍然毫無遲疑的往森林裡走去。十幾分鐘後，海拉爾拉著亞蓮站上坡頂，兩人向前望去，亞蓮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映入眼簾的，是無邊無際的藍。
浪花捲湧，波光粼粼，宛若絲絨又像寶石一樣，美麗而深邃。
這就是…海…
胸口起了莫名躁動，亞蓮被如此壯闊的美景深深吸引，不知不覺朝著前方走去…
──突然一股力量從身後拉住她，亞蓮才驚覺回神。
「海拉爾？」
「…我們從別的地方下去吧。」
經海拉爾這麼一說，亞蓮這才發現前方就是斷崖。
海拉爾帶著她沿樹林邊緣直接往下方的沙灘前進。一來到沙灘，亞蓮便迫不及待的脫下鞋子光腳踩在沙子上。被日光曬熱的細沙有些燙腳，那鬆散柔滑的觸感讓她覺得好新奇，忍不住多踩了幾下。
在一旁的海拉爾也對眼前的大海充滿好奇。
雖然她曾透過部落的電視和書本知道大海是什麼樣子，但實際看到時她還是覺得非常新鮮。
她走進淺灘，雙腳泡在有些冰涼的水裡，海水沖刷過腳掌帶走底下的沙子，那帶點酥癢的感覺非常有趣。她好奇的掬起海水嗅聞，然後淺嚐一口，那鹹澀的味道實在不怎麼美味，她趕緊吐掉嘴裡的東西。
攀附在岩石上的密集貝類、被海水沖上岸的蜷曲海草、還有那硬如石頭的星形物體…每一樣都是她初次碰到的東西。
摸索著眼前的新鮮事物，海拉爾眼中不禁閃著光芒。
「海拉爾，妳看這個。」
亞蓮手裡拿著一個骯髒的玻璃瓶走來，裡面有張摺好的紙條，上面似乎寫了些什麼。海拉爾將玻璃瓶敲破，亞蓮撿起紙張好奇的唸出上面的字。
「我們已經平安到達南方…達耶拉．庫魯姆…是南方來的信！」
亞蓮興奮的看向海拉爾。她將紙條翻到背面想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是看來看去，除了那幾句話和日期之外什麼也沒寫。
「看日期是十年前…是漂來的嗎？」
「也許附近有相同的瓶子，我們去找找看吧。」
兩人開始在附近尋找類似的玻璃瓶，但是找了一段時間之後，除了一些垃圾和廢木頭之外她們什麼也沒看到。
「什麼都沒找到…」
「我們去另一邊看看吧。」
兩人正要走向海灘另一側，海拉爾突然看見沙灘後方的道路上有輛綠色的軍用車往這裡駛來，她趕緊拉著亞蓮回頭往森林跑去，然而車上的人早已注意到她們，駕車的士兵一看到兩人跑向森林，便跟著加速往森林的方向追過去。
「是女人…還有一個小孩…」
車上的人拿著望遠鏡咧開嘴笑了：「很久沒打獵啦，我們來陪她們玩玩吧。」
車子追著兩人來到森林，幾個軍人帶著軍犬跟著進到森林裡。他們分散開來，用包圍的方式進行搜索，軍犬一收到指示，立刻興奮的貼著地面不停嗅聞。
在前方的海拉爾隱約聽到樹林裡傳來幾聲狗吠，她立即要亞蓮往斷崖的方向跑去。
士兵們分頭在林中搜索了片刻，其中一隻軍犬突然停下腳步，朝著旁邊的樹叢不停狂吠。
「躲起來也沒用！不想死的話就給我出來！」
士兵朝著樹叢大喊，但是前方卻沒有回應，他不耐煩的舉起步槍…
──幾聲槍響，士兵和狗被從旁射來的子彈擊倒在地。
一道人影從樹幹後方走了出來，士兵痛苦的倒在地上，滿臉驚恐的看著白髮女人拿著刀子朝他走來…
解決了負傷的士兵和狗，白髮女人拿走他身上的武器。她走進剛才軍犬吠叫的樹叢，拿起披掛在上頭的深色連帽外套，隨即隱沒在樹林深處。
剛才那幾聲槍響引起了其他士兵的注意。
他們往槍聲的地方跑去，突然間，軍犬對著海岸的方向一邊吠叫一邊拉著士兵跑了過去。出了森林，只見崖上站著一名紅髮少女，凶猛的軍犬一見到她便露出獠牙不停扯著牽繩狂吠。
少女看到軍犬齜牙咧嘴的模樣不由得退了幾步。
「嘿…妳沒地方跑啦，乖乖跟我們走吧。」一名士兵獰笑著緩步上前。
身後的樹林突然傳來槍響，走向少女的士兵應聲倒地，帶狗的士兵大吃一驚回過頭，子彈瞬間貫穿了他的身體。士兵一倒下，手上的牽繩跟著鬆脫，軍犬一感覺到脖子上的束縛減輕立刻撲向前方的少女。
「啊！」
少女被撲倒在地，那尖銳的獠牙咬穿了厚外套，緊咬著手臂用力狠甩。少女嬌小的身軀被壓制在利牙之下，眼看她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
──一陣槍響，樹林裡射出幾顆子彈貫穿了軍犬的身體，那畜牲跟著哀號一聲便即倒地死去。
白髮女人走出樹林將軍犬的屍體踢到一旁。
「沒事吧？」海拉爾拉著亞蓮起身。
「嗯…」
驚魂未定的亞蓮大口喘著氣，她脫下外套查看傷勢，手臂上有些紅紫色齒痕，被咬開的皮肉滲出一些血珠，但是沒有大礙。幸好厚外套擋住了那些利牙，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晚點再處理傷口，現在先離開這裡再說。」
小心步出森林，海拉爾看到了停在路邊的軍用車，車上只有一名駕駛兵在坐在位子上，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她們。海拉爾開槍擊斃了那名士兵，她將屍體推到一旁，隨即跳上車子加速駛離現場。
一段時間之後，確認都沒有人追過來，海拉爾才放慢速度將車子開進一條森林小徑。她看到路邊長著零星幾株藥草，便下車採了一些。
「把手伸出來。」
海拉爾將屍體上的衣服割成布條，再揉碎藥草為亞蓮敷上包紮。
「謝謝…」
亞蓮靜靜看著海拉爾包紮，片刻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海拉爾，我想到洛克說的海邊去看看。」
「不是剛才那裡嗎？」
「那裡有軍隊巡邏，但是照洛克的說法，他說的海邊應該是不會有軍隊出現的地方才對。」
「…妳知道位置？」
亞蓮搖搖頭。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可以先從這條路開始找起。既然是開車就能到的地方，應該也不會太難找。我們沿這條路往東走，如果都找不到，我們也能直接回學院。」
雖然才剛逃過軍隊的追捕，但亞蓮仍不放棄任何有關南方的線索。
「…我明白了，就照妳的意思吧。現在先找個地方過夜再說。」
剛才被軍隊折騰了一段時間，不知不覺太陽已漸漸西落。海拉爾將屍體拖進樹林，隨後便將車子開往小徑深處。
幾分鐘後，原本昏暗的樹林漸漸變得明亮，只見小路的盡頭出現一片佈滿礫石的小淺灘，淺灘兩旁是高聳的岩壁，看起來是個非常穩密的地方。海拉爾下車看了看，這裡雖然穩密，但是海風強勁不適合野營，只能放棄這裡另謀他處。
正這麼想的時候，海拉爾注意到了旁邊高聳的岩壁下方似乎有個裂縫。她走上前查看，那道裂縫向上延伸像似把岩壁劈開一樣，裡面的寬度足以容納三、四個人，而且深度非常深，用來阻擋海風已經綽綽有餘。
她稍微看了一下便決定在這裡過夜。
撿拾柴枝升起營火，等她們忙完時天色也漸漸暗了。海風呼嘯，裂縫深處不時傳來詭異的低鳴，亞蓮坐在沙地上咬著乾糧，好奇的望向深處那片黑暗。她在書裡曾經讀過，這種現象是因為海風吹過裂縫所導致，而這通常也代表了另一端有個出口。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決定去一探究竟。
從車上翻找出手電筒，亞蓮知會了海拉爾一聲後便獨自前往裂縫深處。走沒多久，裂縫開始變得越來越狹窄，到最後只夠一個人進入。亞蓮感覺到前方的風變強了，她猜想大概快到出口了，便試著側身擠過去看看。
她的猜測是對的，裂縫的另一邊有個出口，是個小海灣，而且…
她看到了一艘船。
那艘小漁船停泊在一片突出的懸崖下，隱約可見船上的人正忙著將貨物吊到下方的小舟上，待小舟裝了一些貨物之後再划回岸邊換另一隻小舟過去卸貨，而岸上則有幾個人幫忙將小舟上的貨物搬到車上。
亞蓮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在邊境封鎖的情況下還能這樣用船隻載運，代表這裡沒有軍隊出沒，也代表這裡可能就是洛克所說的海邊…
亞蓮緊緊摀著嘴，一想到南方的線索就在眼前，她的內心就激動不已。
「喂，那邊好像有光…是不是有人在那裡？」
「什麼？」
有人注意到了岩壁裡的裂縫閃著奇怪的光芒，雖然他們認為不太可能會有人出現在那個地方，但為了保險起見，有幾個人還是掏槍走了過去。
在裂縫裡的亞蓮看見幾個人突然拿著槍朝這裡走來，她才驚覺是手電筒的光引起他們注意。
亞蓮趕緊切掉手電筒，快步原路返回。
「…這裡沒有人啊。」
一個男人拿著手電筒照亮了裂縫，裡面除了岩壁之外就是一片黑暗，而且這裂縫的大小以一個成年男子來說根本擠不過去，更別說會有人出現在裡面。
「…大概是看錯了吧。」確認沒有異狀，那幾個人便放心的回去繼續作業。
而在裂縫的另一端，亞蓮在離開之後便趕緊跑去告訴海拉爾剛才那些事。
「他們要過來了嗎？」海拉爾起身警戒。
「不，他們應該過不來，可以不用擔心。」
「妳打算怎麼做？」
「…我想過去看看。」
「我明白了，晚一點我們再過去吧。」
休息一段時間，待月亮升至頂上中央，兩人便沿著裂縫前往海灣。
海拉爾側著身子小心擠過岩壁，她看到亞蓮所說的那艘小漁船還停泊在懸崖下，然而沙灘上的那些人早已不在。她慬慎的穿過裂縫注意著四周，待確認安全後便招手要亞蓮跟著出來。
兩人踩在礁石上沿著岩壁行走，小心注意著不留下太多足跡。海拉爾順著沙灘上的凌亂腳印進入樹林，再跟著樹林小徑上的車胎痕跡一路來到外面的柏油路。雖然黑色的柏油路上已看不見車痕，但她仍然憑藉著車胎上落下的細沙來推測車子的行進方向。
約莫十幾分鐘後，兩人來到一個小鎮。
這裡的街燈未亮，看上去就跟一般的廢棄小鎮沒什麼不同，但是海拉爾注意到有幾間屋子隱約亮著燈火，她停下腳步觀察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的走向那些屋子。
果不其然，幾個男人從暗巷裡出來圍住她們。
「是生面孔呢…妳們從哪裡來的？」
其中一個男人用手電筒照著她們的臉問話，言語中充滿了警戒，但是亞蓮判斷對方應該不是幫派的人，如果是幫派的話，他們早就直接動手了。
「我們從娼妓街過來，只是剛好路過這裡想要找個地方休息。」亞蓮這麼回答。
「娼妓街的女人自己走路過來？妳們老闆呢？」
「我們沒有幫任何老闆做事，但是我們認識洛克和亞伯特。」
「妳們認識洛克和亞伯特醫生？」
男人一臉狐疑，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兩個可疑的女人。
「既然是洛克和亞伯特認識的人那就沒問題了，讓她們過來吧。」
暗巷裡走出一位中年婦女，她拿著菸，好整以暇的抽了一口：「妳們想找地方休息是嗎？跟我來吧，這裡可不能讓妳們隨便亂晃。」
婦人說著便走向一間透著燈火的房子，亞蓮和海拉爾對看一眼便跟了過去。
那是一間很普通的雙層木造房，屋子裡沒有電燈，只有幾個舊式的煤油燈掛在牆上，而客廳裡有幾個人正叼著菸打牌。當亞蓮她們進門時，那些人只是抬頭瞄了一眼，便再也沒理睬。
「想用樓上的床舖就要收錢，睡地板的話就不用錢。廁所和水也要錢，如果妳們自己去外面打水解決就不用錢。」
婦人解說著屋子的使用規則。
「所以…這裡是旅舍？」
「不，只是不想讓妳們平白使用。妳也看到了，這裡沒電也沒自來水，要過日子就得想辦法做生意才行。」婦人說著便瞇起了眼：「如果妳想要其它服務，只要付得起錢我們也辦得到。」
婦人的話中有話，雖然亞蓮不太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事，但總覺得事有蹊蹺，便試探性的問了一下。
「…那個服務，大概需要多少錢呢？」
婦人在手上寫出一個價碼，那天價的數字讓亞蓮不禁倒抽一口氣。
「…我們沒那麼多錢，睡地板就可以了。」亞蓮直接拒絕了。
「沒問題，水井在外頭，想用的話說一聲，有人會帶妳們過去。」
婦人帶兩人到一個小房間，隨即去忙自己的事。
「…海拉爾，妳看到那個價錢了嗎？」亞臉不敢置信的說著：「那些錢一般人根本拿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服務需要那麼多錢…」
亞蓮左思右想，怎麼樣都想不透。
「…總之先休息吧，明天再到鎮上打聽。」海拉爾說著便把腳靠在門邊，席地而睡。
那天深夜，亞蓮被樓上的腳步聲吵醒。矇矓之中，她似乎聽到了婦人正催促著樓上的人離開。
＊＊＊
隔天上午，當她們醒來的時候，發現屋子裡那些打牌的人都不見了，就連那個婦人也不見了。
走出屋外，街上有幾個人在活動，當亞蓮和海拉爾出現在街上時，他們都很好奇的看著這兩個生面孔。亞蓮向附近後院一個晾魚乾的老人詢問了水井的位置，他先是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們，接著緩緩指出一個方向。亞蓮向老人道過謝，隨即往水井的位置走去。
水井旁有幾個男女正輪流取水盥洗、洗濯衣物，亞蓮向他們微微點頭致意，隨後便拉著海拉爾走到水井旁邊等待取水。在等待的同時，她向周遭的人問起了這個小鎮的事。
「這裡就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小鎮。」一個老婦人緩緩開口：「戰爭爆發之後很多人都走啦…現在只有二十幾個人住在這裡。這裡雖然生活不方便，但至少軍隊不太會來打擾，抓個魚、種種蔬菜，日子還過得去。」
旁邊的中年男子補充著說：「這一帶往南延伸的海岸幾乎都是岩壁，底下也有很多暗礁，稍微大一點的船很容易就擱淺撞沉，所以南方的船無法在這裡登陸，也因此軍隊多半不會過來這裡。就算軍隊真的出現了，我們也會躲起來。」
「但是再往西一點的沙灘就有軍隊了。因為從那裡開始往北沒什麼礁岩，船隻也會在那附近航行，所以那裡的戒備會嚴格一點。」
亞蓮恍然大悟，這就是為什麼昨天她們會在沙灘上遇到軍隊的原因。
「那麼，昨晚的婦人…」
「他們是來做生意的。不只是他們，娼妓街、還有一些東邊來的人，也會來這裡做生意。」
「連東邊的人也來這裡？」
亞蓮有些意外，於是順便問起東邊的事。
「這裡離東邊很遠嗎？」
「開車大概要半天吧。原本有些公路，但是牆裡的傢伙為了阻止南方軍，就把那些路破壞了，只能繞路走。」
意外得知了東邊公路的事，亞蓮正打算追問下去，突然一個人跑過來要大家去海邊幫忙處理魚貨。一聽到他們要去海邊，亞蓮和海拉爾對看了一眼。
「請問…可以帶我們一起去嗎？」
「妳們也想幫忙？沒問題，結束之後可以給妳們一點酬勞。」
坐車來到鎮上人們口中的海邊，亞蓮本以為會是昨晚漁船停泊的小海灣，結果卻是不一樣的地方。這裡的海岸大部分是礁岩，只有旁邊有一小塊沙灘，而且這裡的位置不同，和停船海灣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是不一樣的地方啊…」
「妳們兩個別光站著，快過去幫忙吧。」一個女人出聲催促。
只見淺灘裡架了兩個像輸送帶似的簡易處理槽，幾個人正站在槽邊兩側處理鮮魚。接過遞來的水桶，亞蓮和海拉爾開始幫忙舀水，她們把海水倒進處理槽，海水順著微微傾斜的槽面流下，將內臟血水和魚體一併沖進海裡的網子，末端有人負責將網子裡的魚體撈起來裝進塑膠箱，而附近則有許多魚類海鳥搶食著流進海裡的魚腥碎末。
眾人熟練又有默契的分頭作業，不知不覺時間已接近中午。
載著魚貨的車子開進鎮上一家修車廠，裡面有幾個用棧板區隔開來的成堆貨物，一些看似買家的人已經圍著一個戴紅帽的大鬍子老頭開始討價還價，其中有一個灰短髮男子的背影看起來很面熟，讓亞蓮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那個人…好像在哪看過…
當亞蓮這麼想的時候，男子剛好轉過身來。
「陶德！」
亞蓮驚訝的大喊出聲。
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陶德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看到前方有個紅髮少女正朝著他揮手。
「是妳們？妳們怎麼會在這裡？」陶德一臉驚訝。
「因為發生一些事…一段時間沒見了呢，陶德。」
在陌生的地方遇到熟人讓亞蓮非常開心。
「你們認識？」駕車的女人有些錯愕。
「嗯，他是我們在東邊認識的人。」亞蓮回頭對陶德說：「陶德，等你忙完再來找我們吧，我們在水井那裡等你。」
「啊啊，沒問題，待會見。」
談完生意，陶德依約來到水井那裡找亞蓮她們。亞蓮正要開口，卻被陶德制止了。
「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說，有些事妳應該也不想被別人聽到吧。」
陶德暗示性的看了看四周，亞蓮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她帶著陶德回到昨晚住宿的房子，確認房間裡都沒人之後，才將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聽完那些經歷，陶德不禁目瞪口呆。
「…真是服了妳們，發生這麼多事還能全身而退，那可不只是運氣好而已啊…」
「陶德，我們來這裡是想打聽南方的事，你有什麼線索嗎？」
「…昨晚那艘船，妳覺得裡面的東西都上哪去了？」
「裡面的東西…啊！難道──」
亞蓮想起了修車廠裡的那些貨物。
「沒錯，走私，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麼說…昨晚那個婦人，還有樓上的人…」
「是偷渡吧，要到南方也只能從陸上或海上了。」
「原來那個婦人說的服務是指這個…但是那個價錢也太…」
一想到前往南方居然需要那麼一大筆錢，亞蓮不由得有些沮喪。
「別灰心，妳們上次不是弄了一堆彈藥？只要再多個兩、三倍就有了，憑妳們兩個應該不難辦到。而且妳不也下定決心了嗎？都努力到這裡了，可別那麼輕易放棄啊。」
陶德拍了拍亞蓮的肩，他這一番話讓亞蓮稍微重拾了信心。
「…我知道了。陶德，謝謝你提醒我。」亞蓮重新打起精神：「海拉爾，我們去昨天的樹林把那些裝備撿一撿吧。」
「喔？妳們這麼快就有工作啦？」
「是的，其實…」
亞蓮告訴他昨天被軍隊追捕的事，陶德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們搭著陶德的車來到紮營的小淺難，當陶德看到那輛軍用車時，他不禁吹了吹口哨。
「…我知道妳的身手不錯，但是沒想到妳連軍隊都搶。」
「這台車能賣多少？」海拉爾毫不客氣的問。
「…很難說，因為很棘手。」陶德繞著車子看了一下：「軍車太顯眼，不管到哪裡都很麻煩，最重要的是會引來軍隊和警察。」
「這樣的話，這台車就沒價值了…」
亞蓮覺得有些可惜。
「倒也不是這麼說，車上的零件還是能賣錢的。」陶德說著拍了拍車身：「把它開回鎮上吧，他們應該有辦法處理。」
搜刮完屍體上的東西，海拉爾開著車回到了小鎮。當軍用車出現在街道上時，鎮上的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可是弄來一個很麻煩的東西啊。」
大鬍子老頭看著停在修車廠裡的那台軍用車，不禁瞇起了眼。
「別擔心，拆掉就好了，那些汽油和零件可是很值錢的。」陶德無所謂的聳聳肩。
「哼，拆車的費用我可不會少算…動手吧。」
老頭一聲令下，幾個人立刻接手拆除車子。當結算完所有的東西，老頭拿了一疊鈔票給亞蓮她們。
「…妳們以後直接找我做生意就好，不需要經過陶德了。」老頭說著抽了一口菸。
「喂喂，別當著我的面搶生意啊。」
「謝謝你，但是陶德很照顧我們，我想以後還是會繼續跟他合作。」
亞蓮微微一笑，禮貌的拒絕了。
「嘿，這年頭很少見到妳這種傻子啦。」老頭擺了擺手：「隨妳吧。我叫波頓，是個船長。以後想做生意隨時歡迎妳們過來。」
＊＊＊
解決了所有的事，兩人搭著陶德的車回到他的店裡。
「到學院不順路，我就不載妳們了。」
「到這裡就好，真的很謝謝你載我們一程。」
「客套話就免了。老實說，我還真沒想到妳會拒絕波頓的提議。」
「…陶德是可信賴的合作夥伴，這一點是絕對不會變的。」亞蓮堅定的說。
「嘿，還真是感動啊…好啦，快點回學院吧，妳們離開這麼久，妳朋友一定很著急。」
和亞蓮她們道別，陶德開車進入後方車庫。
他剛才的一舉一動全被不遠處巷子裡的人看見了。
「你說什麼？陶德他…」
廢棄倉庫裡，大型沙包被厚實的拳頭打的乒乓作響，一名身形剛健、皮膚黝黑的高大光頭男子狠狠瞪著手下，他眼裡佈滿血絲，頭上冒著青筋，看上去憤怒異常。
「不會錯的，他剛才載著白頭髮的女人回來，看來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
「那女人殺了我們很多弟兄，老大。」
「…該死的傢伙…」
男人的手臂突然暴出青筋，出手一記重拳將沙包打到飛了起來。
「把陶德抓過來！我要讓他知道背叛者的下場！」
＜待續，請勿轉載＞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