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爾 【第二章】海拉爾

昏暗的街道上路燈一閃一閃，一個酒醉的男人打著嗝，搖搖晃晃的從前方走來，橫躺在巷口前的白色物體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瞇著眼，好奇的湊了過去，發現是個紅髮女孩倒在那裡。

 

他粗魯的抓著小孩的頭髮仔細看了看她的臉，雖然沾了點沙土，但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嘿嘿，想不到會遇到這種好事…」

 

男人的股間起了反應，他迫不及待的想解開褲頭，此時一位白髮女子從後頭走來，她穿著鐵灰色連帽外套，手中拿著酒瓶大口灌著酒，經過男人身邊時不經意的撞倒了他。

 

「痛死了…」

被打擾的男人腳步踉蹌的站了起來，指著女人大罵：「喂！看路啊！混帳！」

女人抹去嘴角的酒液，冷冷的瞪著他：「…滾，別擋路。」　　

「蛤？」

 

男人惡狠狠的瞪大眼湊近她的臉，接著他眼睛一亮，這女人乍看之下不怎麼樣，想不到長的還不錯。

 

男人起了色心，笑嘻嘻的說：「別這樣嘛，我們來玩──」

 

話還沒說完，女人就用手中的酒瓶狠狠的往男人的太陽穴敲過去──力道之大連瓶子都破了──男人雙膝跪地，直直的往旁邊倒下。血不停的從傷口中湧出，他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倒在血泊中死去。

 

「…礙眼。」

 

女人舉起瓶子想再喝一口，然而裡頭卻連一滴酒都不剩，這時她才發現瓶子已經破了。她轉頭瞥了眼男人的屍體，然後蹲下去開始動手搜刮他身上的東西。

 

當女人忙著剝下男人的衣服時，她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扯她的褲管，她回頭一看，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紅髮女孩倒趴在地上，看似失去意識，另一隻手卻緊緊抓著她的褲管。

 

「…放手。」

 

女人抖了抖腳，試徒甩開褲管上的手，然而那隻手卻好像鉗子一樣緊抓著不放。女人瞇眼看著女孩，最後只好一把將她扛上肩，帶著男人身上的衣服離開。

 

 

街區角落有間不起眼的房子，下方的地下室門板後頭隱約透著微弱燈光，一位灰色短髮留著落腮鬍的中年男子坐在櫃檯前，就著檯燈光線專注的拿著帳本翻閱。突然一具白色物體橫放在他眼前，長形檯面上躺著一位穿著白色洋裝的紅髮少女，而將少女帶來的是站在後頭的白髮女子。

 

「…這裡不收活人和屍體。」男人冷冷瞥了一眼便回頭去看他的帳本。

「這些衣服值多少錢？」女人把手上的那堆衣服放在檯面上。

「這堆臭死人的衣服值不了多少錢。」

「這個呢？」女人指著少女身上的洋裝。

「嗯…」

男人拎起裙襬仔細看了看：「布料不錯，我想想…」他拿起計算機按了幾個鍵，將它遞到女人面前：「大概這樣吧。」　

 

女人看了一眼上頭的數字，不甚滿意的看著老闆。

 

「…太少。」

「不滿意就去找別人。」老闆無所謂的聳聳肩。

 

雖然不滿意老闆的出價，但也沒別的地方好脫手，女人只好妥協的扛起少女走進旁邊的房間，熟練的除去她身上的衣物。片刻後，少女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女人將收拾好的衣物交給老闆，拿著遞過來的鈔票轉身就要走，卻被老闆在後頭喊住。

 

「喂！把人帶走啊。」

 

在老闆的堅持下，女人只好回頭處理少女。她彎下腰，一手拉起少女的上半身，正準備將她扛起來時，少女悠悠的轉醒。

 

「唔…」

 

亞蓮緩緩睜開眼，模糊的影像在眼前漸漸清晰，只見一個女子側著臉，近距離看著她。

 

「妳醒了？」白色長髮垂在臉上，女子歪著頭，一臉好奇的盯著她看。

 

兩人維持怪異的姿勢對看了幾秒，此時一道冷風從窗戶縫隙吹進來，亞蓮打了個冷顫，這時她才發現身上的衣服不見了。亞蓮慌張的縮起身子，蜷在床邊角落，一臉驚恐的看著白髮女子。

 

「…先讓她把衣服穿上吧。」老闆靠在門邊，將貼身衣物和幾件衣服丟給亞蓮。

 

待兩人走出房間，亞蓮趕緊穿上那些衣物。雖然原來的衣服被拿走了，但是他們救了她，應該可以相信他們吧…

 

亞蓮一邊套上衣服，一邊不安的思忖著。

 

亞蓮換好衣服走出房間，短袖上衣外頭套著男人尺寸的深色格子襯衫，過長的袖子和牛仔褲管被刻意捲起，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但這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老闆注意到她沒鞋子穿，於是起身走進房間，從角落箱子裡挑出一雙布鞋丟給亞蓮。

 

「這是這裡最小的鞋子，將就點穿吧。」

「啊…謝謝。」

「別客氣，這不是免費的。」老闆轉頭向白髮女子伸出手，「她身上的東西是用她的衣服換來的，把錢還我吧。」　

 

白髮女子無法反駁，只好將錢交還給他。

 

老闆拉過一把椅子，示意要亞蓮坐下：「坐吧，我很好奇為什麼這時候會有一個小女孩敢在外面亂晃。」

 

老闆的話讓亞蓮憶起家中的變故，那些恐怖的畫面歷歷在目，還有艾莉姊痛苦扭曲的表情…亞蓮紅了眼眶，她緊握拳頭，低頭咬著牙，緩緩述說不久前發生的事。

 

「…有一群人闖進家裡，爸爸和媽媽還有艾莉姊都被殺了…」她努力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我逃到貨車上，趁哨口的人不注意時跑出來…」　

「原來是牆內的人…」

老闆顯然不想涉入太多，他看向白髮女子，意有所指的說：「人是妳帶來的，妳想辦法解決吧。」　

 

原來是她救了我…

 

亞蓮看著女人，她想起自己在途中失去了意識，看樣子是眼前這位白髮女子救了她。亞蓮正要向女人道謝，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槍響，打斷了她的話。

 

「喂！女人！」一名男子對著天空開了幾槍，大吼著：「我知道妳在附近，妳殺了我的兄弟，今天一定要抓到妳！」　

 

幾個人在外頭大吼大叫，聲音慢慢逼近這裡，這讓亞蓮不禁緊張了起來，雖然她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狀況，但接下來肯定會有事情發生。她不安的看向老闆和女人，然而眼前這兩位對這種情況似乎早就習以為常，非常淡定的聽著他們在外頭叫囂。

 

「是來找妳的呢，」老闆戲謔的看向白髮女子，「我可不想讓他們砸了我的店，妳到遠一點的地方解決吧。」　

　

女人不發一語的起身走向門口，隨手拿起靠在牆邊的斧頭。

 

「這次租金先讓妳欠著，拿去用吧。」老闆擺擺手，示意女子儘管拿去用。

「等一下！讓她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亞蓮焦急的想極力勸阻，但女人似乎沒聽見她的話，逕自推開門板走了出去。

 

「放心吧，那傢伙沒問題的。」老闆神色自若的說。　

 

看亞蓮還是一臉擔憂的樣子，老闆緩緩道出他第一次和那女人相遇的過程。

 

「那傢伙是在兩年前突然出現的…」

 

回想起兩年前的那天，牆外的空氣一如往常般，飄散著淡淡腥臭腐屍的味道…

 

＊＊＊

 

「全部就這些。」

 

一個小混混模樣的年輕男子和老闆站在路邊，他拿走老闆手裡的東西，將幾張成捲的鈔票遞給他。

 

「喂，老頭，還有菸嗎？」

「賣完了，過幾天再來吧。」老闆敷衍的打發他。

 

這間雜貨店位在一個名叫黑尾幫的地盤上，幫裡的小弟時常上門光顧，他們美其名是客戶，實際上常常多拿東西不付錢。要不是因為他大麻菸裡的獨特配方深受幫派老大的喜愛，讓老大下令幫眾們不准動他，那些混帳們早就殺了他搶光他的店。

 

「喂，你們過來一下。」一個混混在前頭呼喊著他的同伴。

 

兩個男人在路邊圍住一名長髮女子，其中一名混混用手撐在牆壁上擋住她的去路。

 

「是個白頭髮的女人。」

「長得還不錯嘛，嘿嘿…」兩個男人邪惡的笑了起來。

 

被盯上了嗎？可憐的傢伙…

 

老闆在心裡為那女人哀悼。女人在牆外生存不易，尤其是落單的女人，很容易被當成目標。

 

「把她帶走吧，在她工作前先讓我們玩個幾天再說。」其中兩個男人笑著說完轉身就走。

「喂，女人，聽到沒？乖乖跟我們走…」

 

另一個小混混露出猙獰的表情湊近女人的臉，女人垂低了頭，嘴裡喃喃不知在唸著什麼。

 

「啊？」

 

小混混側耳過去想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女人卻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臉，她抬起頭，張大了嘴…

 

「啊啊啊啊──」

 

男人痛的大叫，女人緊緊咬著他的耳朵，耳上的劇痛讓他發出慘烈哀嚎，男人痛苦掙扎，女人卻緊抓著他的頭髮讓他無法脫身。

 

「該死的女人！」

 

兩個男人抽出腰間的刀子回頭衝向她，女人咬著男人耳朵，扯著頭髮將他的身體對準殺過來的刀尖用力一踹──男子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剛才那一腳不僅讓女人將他的耳朵扯下來，同伴的刀子也整個沒入他的身體裡。

 

「混帳！」

 

誤傷同伴的男人急忙抽出刀子回手砍向女人，女人低身閃過，她從男人側邊露出的空檔反手抓住他背後的腰帶，女人用力一拉，男人瞬間失去平衡，她順勢將他的頭往一旁裸露的斷裂鋼筋上撞過去。

 

「去死吧！」

 

眼看著女人幹掉自己兩個同伴，另一個人憤怒的舉刀衝向女人。女人撈起腳邊的土塊砸到他臉上，沙土讓男人頓時睜不開眼，他舉著刀子亂揮，慌張的想抹去臉上的沙土，女人用左手抓住男人揮刀的手腕，反手一拉將他扯向自己，然後右手撐高男人的下巴──

 

女人狠狠咬住男人的脖子，男人痛苦的哀嚎。

 

男人驚恐的扯著女人頭髮想將她拉開，但女人就像鉗子一樣咬住他脖子，每扯一下，他脖子上的皮肉就跟著撕裂幾分。終於皮肉迸裂，紅色液體不斷滲出，女人抬頭用力一扯，血肉從男人的脖子上分離，鮮血猶如泉水般噴湧。

 

男人站立著的身軀不停顫抖，女人終於放開男人，她輕輕一推，男人隨即癱軟在地，抽搐幾下後死去。

 

這一幕讓老闆看得冷汗直流，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瘋狂的人。

 

女人轉頭看向他，老闆急忙說：「別誤會…我可不是他們同伴。」他小心翼翼的向女人解釋。

 

確認老闆沒什麼威脅性，女人便沒再理睬他，她轉頭蹲下去在屍體的口袋中到處摸索，似乎在找尋著什麼。老闆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接著他聽到一些從女人肚子裡發出來的奇怪聲音，這下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肚子餓了。

 

「喂。」老闆出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妳餓了吧？這些東西拿去吃吧。」

 

老闆遞出一瓶水和餅乾，而女子只是一臉警戒盯著他，沒有要過去拿的意思。

 

「放心吧，沒有毒的。」老闆扯開嘴角，試著讓笑容看起來不會太怪異。

 

女人沉默的看了他幾秒，終於站起來拿走他手上的食物開始狂吞。簡直就像野獸一樣…老闆不禁心想。

 

待她吃的差不多時，老闆開口提出了他的要求。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老闆指著地上那些屍體說：「把他們身上的東西都拿來給我，我換成食物給妳如何？」　

「…可以。」女人舔了舔手指上的餅乾屑，答應了這筆交易。

 

至此，兩人成了微妙的生意夥伴。

 

＊＊＊

 

「…如果那時候沒給她東西吃，她可能會把躺在地上的傢伙給吞了吧。」老闆憶起當時的情景仍然背脊發涼。

「總之，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沒什麼好擔心的。」

「嗯…」亞蓮半信半疑的點點頭，但她還是很不安，畢竟對方手上有槍。

 

過了片刻，外頭槍聲漸息，街區又歸於平靜。

 

「看樣子結束了。」

 

像是在回應老闆一般，女人推開門板走了進來。

 

「這次有幾個？」

「三個，都解決了。」女人擦去臉上的血漬。

「好啦，差不多該開始工作啦。」老闆捲起袖子，對著亞蓮說：「小妹妹，牆外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不管妳今後有什麼打算，勸妳還是早點離開吧。」

 

亞蓮低頭看著自己緊握的拳頭不發一語，她知道老闆是為她了好，但此刻她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去，除非…

 

她在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我…要去南方。」她抬起頭，表情堅定的看著白髮女子，「…我想雇用妳，帶我去南方。」

 

亞蓮的宣言讓眼前的兩人楞住了。

 

「…妳有錢嗎？」

 

女人反問亞蓮，這讓亞蓮不禁刷紅了臉。現在的她身無分文，哪來的條件要求別人帶她去南方？但是，即使希望渺茫她還是想試一試。

 

「我、我現在沒有錢，所以…」亞蓮紅著臉尷尬的說：「請讓我留在妳身邊工作，等到錢存夠了，一定…」

 

稚嫩的臉孔配著生硬的語氣，女人望進亞蓮眼眸，那清澈的棕色瞳孔裡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和勇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闆大笑：「這不是很有趣嗎？妳就答應她吧。」　

「就讓她幫妳處理屍體吧，這樣我也輕鬆多了。」

「…我無所謂。」

 

女人終於答應了這個提案。

 

「好！就這麼說定了！」

老闆向亞蓮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陶德，是這間雜貨店的老闆，以後就是生意夥伴了。」　

「嗯…我叫亞蓮。」亞蓮和陶德握了握手。

「我該怎麼稱呼妳呢？」亞蓮轉向女人禮貌的詢問。

 

經亞蓮這麼一說，陶德這才發現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海拉爾…」女人緩緩開口：「以前別人都叫我…海拉爾。」　

 

亞蓮靦腆的對海拉爾伸出了手。

 

「以後也請多指教，海拉爾。」

                                                                                                                                               　　　　　　　　　     <待續，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