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爾 【第四十五章】真相


  森林中,一隻體型壯碩的野豬正在漫步覓食,牠用鼻子在泥土和腐葉堆裡不停的來回嗅聞,試圖找出埋藏在底下的植物根塊與蕈菇。當牠正循著食物的氣味來源,努力的用鼻子挖掘土坑時,一支槍管無聲無息的從遠處樹叢裡伸了出來,悄悄的將槍口對準了牠。

  ──碰一聲槍響,野豬僵著身子應聲倒下,一名穿著深色連身帽外套的女子收起步槍站起身,她從容的拉下頭上的帽子,露出底下一頭白色長髮。

  「嘿,你們看,這可是個大傢伙呢!」

  附近幾個藏身在樹叢裡的獵人一個接一個探出身子,快步跑向那頭倒地不起的野豬。當他們看到野豬那壯碩的身體時,不禁興奮的互相擊掌叫好。

  「好耶!這下子又有培根可以吃啦!」
  「哈哈!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獵到這麼大的傢伙,真不愧是山婆婆的孩子啊!海拉爾!」

  獵人們高興的上前拍了拍女子的肩膀,為她出色的狩獵技巧感到敬佩。而女子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誇讚,她不發一語的點了點頭,隨後便退到一旁,默默的看著同伴將整隻野豬肢解成塊打包起來。

  山婆婆的孩子,海拉爾,部落裡的人是這麼稱呼她的。

  八年前,當她還是十歲小女孩的時候,她在森林裡被休伊族的獵人誤傷而帶回部落,從此之後,部落裡的人們便給她取了這個奇怪的稱號。雖然大家總說她曾經在森林裡待過一段很長的時間,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在山裡生活過的記億,就連身上那堆傷疤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唯一還記得的,只有那些泥土青草味,還有在森林裡不斷奔跑的印象而已。

  然而即便失去了一大段記憶,她卻毫不在意,而其他村人也未曾因此對她另眼看待。他們教導她如何在山林裡追蹤狩獵,授予了她所有的生存知識,他們把她當成家人一樣,接納她融入這個群體裡。

  在山林裡追尋野獸,跟著村人們一起入山狩獵,和海德格太太與卡羅德醫生一起生活在這個寧靜的山中部落…

  如此平和的日子一直持續著…

  …直到那一天,那惡意的命運之神再度降臨為止…


***


  某日,在一個晴朗的午後,一向平靜的部落突然起了小小的騷動,只見村口來了幾輛廂型車,顛簸著一路往集會所駛去。當村民們看到車子出現時,人人臉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們奔走相告,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跟著車子往集會所跑去。

  「唉呀,那些車…是之前派出去的車隊吧?」

  海德格太太站在診所門口,好奇的探頭張望。

  「啊啊,他們終於回來了…來吧,海德格太太,我們又有事情要忙了。」

  卡羅德醫生說完便往診間走去,而正如他所說的,過沒多久,幾名年輕人便帶著傷勢來到了診所。

  「唷!醫生!這次又要麻煩你啦!」

  一名黑髮紅皮膚的高大年輕人手臂上包著布條坐在候診區的長椅上,他綁著時下流行的平頭小馬尾,很有精神的揮著手,爽朗的向海德格太太和卡羅德醫生微笑打招呼。

  「…又是你啊,沃爾夫。」卡羅德拆下那年輕人手臂上染血的布條,半開玩笑的說著:「這次你們出去的有點久,又跑到哪裡去玩啦?」
  「嘿嘿,我們這次特地繞上東北,從北方那些混帳的眼皮底下搶了他們的車隊。」

  那名為沃爾夫的青年露出一口健康白牙,得意的笑了笑。

  「你真該看看那些傢伙的表情,卡羅德醫生,他們完全沒想到我們居然會出現在那麼近的地方!」
  「從東北…你們還真是大膽呢,只受這點傷回來算你們運氣好啦。」
  「別這麼說,醫生,我們可是搶到不少好東西呢。」
  「除了武器和彈藥之外,我們還搶到一堆酒!」
  「酒?」
  「想不到吧?醫生?那些傢伙雖然不怎麼能打,但他們的酒還挺有味道的!」
  「要不是車子放不下,不然還真想把那些酒全部帶回來呢!」

  這群年輕的戰士們哈哈笑著,把深入敵陣的危險工作講的像吃飯郊遊一樣輕鬆,即便他們身上的傷口還滲著鮮血,但仍舊興奮的比手畫腳,說個不停。

  卡羅德見這些年輕人似乎對自己身上的痛楚毫不在意,他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奇怪,只得暫時把這種微妙的感覺放在一旁,專注的處理著眼前的傷口。

  處理完全部的傷者,那些年輕人各自返回家中休息,然而沃爾夫並沒有馬上離開,他仍然坐在椅子上,並且不時的偷瞄著通往二樓的階梯。卡羅德見狀瞇起了眼,那階梯是通往他們三人的住所,他當下立即明白眼前這名青年在想什麼。

  「…怎麼了?沃爾夫?你妹妹貝拉庫拉他們還在家裡等你呢,你不回去看看他們嗎?還是說…」卡羅德揚起嘴角,故意慢慢說著:「…這裡有你特別想見的人?」

  話一出口,沃爾夫那張削瘦剛毅的紅臉頓時轉成更暗紅的豬肝色,他就像個做壞事被抓到的孩子一樣,慌慌張張的急忙搖頭。

  「沒、沒有!我沒有什麼特別想見的人!我只是…」

  沃爾夫紅著臉,試著想解釋些什麼,但是他很快就認命的垂下肩膀,承認了自己的意圖。

  「…後天就是祭典了,我…我想約海拉爾一起去祭典的成年禮…」
  「哦?那不是只有休伊人才能參加的嗎?」
  「是…是的…所以…」

  沃爾夫結結巴巴,緊張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他索性從外套內袋裡直接拿出一把小刀,慎重的將刀子交給卡羅德之後便匆匆忙忙的離開診所。

  望著那彷彿逃難似的背影,卡羅德和海德格太太兩人不禁莞爾的笑了出來。卡羅德看著沃爾夫拿給他的小刀,那是一把用獸骨製成刀柄的小刀,刀柄上頭還雕刻著一些費工的鳥獸圖案,感覺的出來製作者的用心與努力。

  「親手做的骨刀啊…這孩子還真是有心呢。」

  海德格太太笑了笑,在休伊人的傳統裡,若男孩想追求女孩,便會送上一把親手製作的骨刀,以證明自己狩獵謀生的能力,而海拉爾如今已是部落裡的狩獵好手,沃爾夫自然得表現的更加努力。

  「哈哈,對象是海拉爾的話,這孩子可得多多加油才行。」
  「…海拉爾…如果那孩子能幸福的話就好了…」

  提到海拉爾的名字,海德格太太突然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啊啊…這種事情是勉強不來的,我們也只能在旁邊看著他們而已。」

  卡羅德望向那道通往二樓住所的階梯,他和海德格太太都知道海拉爾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也清楚的知道,一個人即便失去了記憶,但身體仍會牢牢的記住那些痛楚。

  …但願那孩子…能順利找到她所愛的人…




  …兩天後,舉行祭典的日子終於到來。

  矇矓的月光下,集會所前的廣場中央燃起了熊熊營火,部落裡所有的休伊人全都聚集到了這裡,他們不分男女老幼,手牽著手圍在營火旁,一圈又一圈,用那古老的語言吟唱著千百年來的傳統歌謠。

  寧靜的山林裡繚繞著悠揚的歌聲,人們圍著營火盡情的唱歌跳舞,歡欣的讚頌著大地的恩惠與慰勞一整年的辛勞。而在這樣愉快的氣氛中,有個綁著平頭小馬尾的健壯年輕人正漫不經心的四處張望,他用眼角餘光偷偷掃視,不停的在周圍人群裡搜尋著他所渴望的身影。

  忐忑的心情讓青年那張紅臉不停的冒出冷汗,當他終於在街角一隅發現快步走來的白髮女子時,他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

  然而這種歡喜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青年很快就失望了,因為白髮女子並沒有注意到他,她只是直接走往前方棚子,向一名坐在裡頭的微胖金髮婦人低頭耳語了幾句,隨後那婦人便立刻起身,匆匆的與白髮女子一同離去。

  眼見白髮女子頭也不回的走遠,青年失落又沮喪的垮下臉,此刻的他已無心於祭典,他只想要快點結束這令人難過的時刻。

  「喲!沃爾夫!這次的突襲行動幹的真是漂亮啊!來跟我們喝一杯吧!」

  在祭典中場的休息時間裡,幾名中年男子拿著酒瓶和杯子走了過來,笑著邀請沃爾夫與他們一起喝酒。心情不佳的沃爾夫見他們拿著日前自己和隊友從北方搶來的酒,他二話不說,一把搶過酒瓶仰頭猛灌了幾口。

  那些人見到沃爾夫豪邁的飲酒方式,興奮的紛紛開始大聲鼓譟。他們拉上其他人一起喝酒跳舞,廣場上的人不分男女,所有人都一起開心的享用著那些從北方搶來的戰利品。

  而另一方面,當海德格太太匆匆的與海拉爾趕回診所時,兩人立刻聽到病房裡不斷傳來尖叫嘶吼的聲音。

  察覺不妙的海德格太太趕緊進門查看,只見病房地板上血跡斑斑,裡頭的三名中年男子正纏在一起扭打。其中一人從背後架住另一名看似發狂的男子,那男子眼中佈滿血絲,他抓著另一個人的臉,不停的大聲嘶吼作勢抓咬,而那名被他壓制的男人耳邊則是淌著大片鮮血,他舉著手拼命抵擋,阻止發狂的男子更進一步攻擊。

  海拉爾和海德格太太立刻上前抓住那發狂的男子試圖將他拉開,然而對方不知哪來的力氣,他手臂用力一揮,海德格太太隨即整個人摔倒在地。海拉爾見狀沉下了臉,她二話不說,直接抓起床邊矮櫃上的花瓶往那人頭上狠狠砸了下去──

  磅鎯一聲,花瓶應聲破裂,那男子也跟著癱軟了身子。

  「…他死了嗎?」

  海拉爾毫不留情的一擊讓其他人看傻了眼,只見男子垂著頭,一動也不動,架住男子的那人趕緊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當他確定男子還活著時,他總算鬆了一口氣。

  「真是的…你們怎麼可以在這裡打架呢!」

  海德格太太忍著疼痛扶著腰,狠狠的訓斥眼前兩個男人。她已經很久沒這麼生氣過了,因為她怎麼樣都沒想到,這幾個人居然會在診所裡打架鬧事。

  「不是這樣的!海德格太太!」

  其中一名男子見海德格太太完全誤解了,他趕緊搖著頭,急忙澄清。

  「剛才我們從祭典上拿了一些酒回去,喝到一半的時候,這傢伙跑去抽菸之後就沒回來,後來我們發現他倒在廁所,所以才把他送來這裡。」男子比手畫腳,急忙解釋剛才的事發經過:「誰知道…這傢伙醒來之後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發起瘋來,還把他的耳朵咬掉,我們為了阻止他,所以才…」
  「…以前那傢伙就算喝醉也只是睡著而已,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我剛才還以為要被殺掉了呢。」

  那耳朵被咬掉的男子一臉驚魂未定,他回想起那人剛才發狂的模樣,仍然心有餘悸。

  「是嗎…我明白了,今晚就讓他待在這裡觀察一下,你們兩個先回去吧。」

  海德格太太看兩人一臉無辜的模樣,她知道他們沒有說謊,便指示他們幫忙將昏厥的男子安置到病床上。待兩人包紮完離開之後,海德格太太有些疲累的坐了下來。

  「…妳不要緊吧?」

  一道略微低沉的嗓音在頭上響起,海德格太太抬起頭,只見海拉爾手中拿著一杯熱茶遞了過來,雖然那孩子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銀灰色的雙眼裡卻隱隱透著一股擔憂。

  「哈哈…雖然腰有點痛,但是不要緊的,謝謝妳。」

  海德格太太接過那杯茶,慢慢啜了一口。

  「診所…今天就先暫時休息吧?」
  「不行,每年這個時候就會有人喝過頭而受傷生病,診所的門必須開著才行。而且卡羅德醫生又剛好回南方,如果我不來照顧他們,誰來照顧他們呢?」

  海德格太太堅決的搖了搖頭,她見海拉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微微一笑,伸手拉過那孩子要她坐在身旁。

  「…別管我的事了,海拉爾。反倒是妳,妳不去祭典看看嗎?妳已經十八歲了,沃爾夫不是約妳一起去成年禮嗎?」

  海德格太太握著海拉爾的手,意有所指的提起這件事,海拉爾經她這麼一說,這才想起似乎有這麼一回事。海拉爾從外套內袋裡拿出一把用獸骨製成刀柄的小刀,而那把刀正是日前沃爾夫請卡羅德轉交給她的東西。

  「…沃爾夫…不知道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得拿去還給他才行。」

  海拉爾看著手中的小刀這麼說著,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來有任何情緒,海德格太太見海拉爾是這種反應,她嘆了一口氣,心中不禁為沃爾夫感到萬分同情。

  決定要退還這意義不明的禮物,海拉爾起身走向門口,只見遠方一輪明月被層層薄雲所籠罩,在矇矓的夜空中散發著幽幽光芒,而在天空的另一邊底下,隱約可見祭典營火的橘紅色火光。

  …祭典還在進行,明天再拿去還給沃爾夫吧。

  海拉爾心中這麼想著,當她正要轉身進屋時,一陣陣吵鬧的聲音突然從集會所的方向傳了過來,起初海拉爾還以為是村人們喝醉酒在祭典上嘻鬧,然而幾次下來,她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尖叫…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海拉爾正納悶著,她回過頭,只見有幾個人突然從集會所的方向慌慌張張的跑來,他們一看到海拉爾,就趕緊開口向她求助。

  「快!快點來幫忙!」一名中年男子心急的大喊:「好多人在廣場上倒下去了!快點去救他們!」

  男子說著便拉起海拉爾的手往廣場跑去,海拉爾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得趕緊和他們一起前往廣場。

  然而當他們趕到廣場時,眼前的景象卻讓海拉爾吃了一驚。

  只見廣場上倒了一堆人,那裡除了幾個大人正在旁邊的棚子裡安撫哭泣的孩子們之外,其他所有的休伊族成年人全部都倒在地上。

  這些人…難道他們全都死了嗎?

  海拉爾趕緊上前查看,只見那些人彷彿失了神一樣,他們喘著氣流著口水,雙眼發愣直盯著前方,不僅如此,他們的呼吸急促還狂冒著冷汗,而身上的體溫更是高的嚇人。

  還活著…但是樣子很不對勁…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海拉爾!快點…快救救爸爸媽媽!還有沃爾夫!」

  一道少女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海拉爾抬起頭,只見一名綁著黑色長髮辮的紅皮膚纖瘦少女正朝著她跑來。少女眼眶泛淚,緊抓著海拉爾的衣服不停的向她求助,但即便少女這樣苦苦哀求,海拉爾也知道這絕非自己能夠處理的狀況。

  「…貝拉庫拉,妳冷靜一點,先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隨後趕來的海德格太太走了過來,她輕聲開口,試著安撫這驚慌失措的孩子。然而少女卻只是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海德格太太,因為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唔哇!這些人跟那傢伙一模一樣啊!」

  海德太太正等著貝拉庫拉告訴她事情的經過,此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海德格太太回頭一看,只見剛才去診所的那兩名中年男子也趕到廣場來幫忙。

  「跟那傢伙一模一樣?什麼意思?」
  「啊啊…剛才我們送到診所去的朋友,他倒在廁所裡的時候就像這個樣子,一直流汗喘氣,那時候我們還以為他快死了呢。」
  「原來如此…但是你們並沒有參加祭典,為什麼那個人會跟他們有一樣的狀況呢?」
  「…那個…有件事我必須告訴妳,海德格太太。」

  正當海德格太太苦思著這其中關聯的時候,另一名男子走上前,他的眼神飄移,表情看起來有些許不安。

  「…其實那傢伙有跟我們炫耀他偷了一點儀式用的薰香到他的菸裡頭…妳也知道的,就是那種比大麻還要強烈的東西…」
  「沒錯、沒錯!那傢伙可是得意的很呢!誰知道後來他就昏過去了…而且我們把他抬到診所之後,他卻突然醒過來攻擊我們!」
  「醒過來攻擊你們?」

  第一次聽聞這種詭異的事,海德格太太困惑的皺起眉頭。她知道他們口中所說的那種薰香,那是只有休伊族的長老才知道怎麼製作、一種會產生幻覺的的特殊薰香,因為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休伊人自古以來便嚴格規定只能讓成年人在祭典上使用,但是這麼長久下來,她也從來沒聽說過有出什麼大問題。

  海德格太太皺著眉頭百思不解,而站在一旁的海拉爾聽男子這麼一說,心裡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海拉爾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休伊人,原本那些人還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然而此刻他們卻慢慢的挪動身子,一個接一個緩緩的爬起身。

  「爸爸!媽媽!沃爾夫!」

  在那些甦醒的人當中,貝拉庫拉看見了熟悉的家人身影,她破涕為笑,高興的跑向他們。其他人見到那些倒地的休伊人逐漸醒了過來,他們也總算鬆了一口氣,而旁邊棚子裡幫忙照顧孩子們的老牧師更是雙手交握在胸前,不停的感激天父與山之靈的庇佑。

  「…大家沒事就好,今天祭典就到這裡為止,大家快點回去休息吧。」

  海德格太太看著那些醒來的休伊人,雖然她心中仍有諸多疑惑,卻也不再多想,只是要大家儘早回去休息。然而奇怪的是,不管她怎麼催促,那些醒過來的休伊人卻彷彿沒聽到她所說的話一樣,仍然兩眼發直,呆呆的站在原地。

  「嘿?妳不要緊吧?」

  海德格太太擔心的扶起身邊一名剛醒來的休伊族婦人,但見那婦人嘴巴一開一閤,似乎在喃喃唸著什麼。海德格太太聽不清楚婦人所說的話,便把耳朵湊了過去,豈料那婦人忽然張大嘴,開口便要往她的耳朵咬下,站在旁邊的海拉爾立刻把手一伸,抓著海德格太太的肩膀迅速將她拉開──

  喀嗒一聲,婦人的上下排牙齒激烈的碰撞在一起。

  婦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海德格太太錯愕不已,海德格太太愣愣的看著她,只見那婦人歪著頭,正用那雙佈滿血絲的大眼直瞪著她們兩個。

  「…餓…我…好餓…」

  婦人流著口水,嘴裡不停的喃喃唸著,海拉爾不敢大意,她護著海德格太太,慢慢的向後退開。下一秒,那婦人忽然張大嘴,大吼著往兩人身上撲了過去,海拉爾趕緊帶著海德格太太閃到一旁,與此同時她抬起腳,順勢朝那婦人的腳上勾了一下,婦人一個踉蹌,立刻跌到另一名剛醒來的休伊人男子身上。

  趁著婦人跌倒的空檔,海拉爾趕緊撿起腳邊的石塊警戒,然而那婦人並沒有如她所想的再次起身攻擊,那婦人反而抓住男子的臉,狠狠的往他鼻子咬了下去。

  「…呃…啊…」

  男子的喉頭發出了一些呻吟,只見婦人用力一扯,那人的鼻子跟著被咬扯下來。男子滿臉鮮血,但是他並沒有大聲呼救,他只是伸手抓住婦人的肩膀,張嘴往她的肩頸咬了下去。

  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像著了魔似的在地上糾纏撕咬,而海拉爾和海德格太太就站在一旁,驚訝的看著眼前這不尋常的一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昔日和善的村人此刻彷彿失控的野獸一樣,海拉爾看了不禁背脊一陣發涼…


***


  …十幾分鐘前,祭典來到了最後的高峰。

  所有休伊族的成年人都圍著營火席地而坐,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捧著放有燃燒薰香的木片,靜靜等待著最後的成年禮儀式。

  「感謝山之靈所賜予的恩惠,願先祖庇佑我們的年輕戰士…」

  幾個長老唸著祝詞,他們拿起木片,按照自古以來的傳統,將那一縷縷白煙吸進口鼻裡。緊接著成年禮的主角沃爾夫等人,還有在場所有的休伊族成年人也跟著長老的動作,緩緩的將白煙吸進體內。

  …等儀式結束之後,他就是個真正的成年人了…

  沃爾夫閉著眼,在裊裊上升的煙霧裡深深吸了一口,那一縷縷的白煙彷彿有靈性一般,沿著鼻腔慢慢的竄進他的深層意識裡…

  不知是否先前的酒精起了作用,抑或是真的有先祖降臨在身上,沃爾夫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飄飄然。他微微睜開眼,只見在那忽明忽暗的橘紅色火光下,眼前的人影開始變得矇矓扭曲,漸漸的,營火傳來的熱氣消失了,微風吹拂在皮膚上的觸感也消失了,就連周遭的蟲鳴也變得越來越遠。

  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模糊不已,彷彿就像被輕柔的雲朵包圍住一樣,身體和思緒都慢慢飄向了夜空…

  …這就是…比大麻還要強烈的…
  不妙啊…這東西…也太爽了吧…

  那裊裊上升的白煙彷彿像是有魔力般,讓沃爾夫的大腦很快就放棄了思考。他詭異的笑著,任憑白煙帶領著他的意識,緩緩的癱倒在地上…  




  …熱…好熱…
  身體…好像要融化一樣…
  …好餓…肚子好餓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異常的燥熱讓沃爾夫慢慢回過神。他動了動手腳,吃力的緩緩爬起身,腦袋依舊昏沉沉的他分不清楚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唯一還有感覺的,就是肚子裡那股莫名強烈的饑餓感。

  「…我想要…吃點東西…」

  沃爾夫嘴裡喃喃唸著,他看著眼前那些模糊扭曲的黑影,那些黑影此時在他眼中就像是美味的肉塊,不停的誘惑著他。受到本能驅使的沃爾夫再也忍不住,他搖搖晃晃的走上前,伸手抓著其中一道影子,張大嘴咬了下去。

  …好餓…好餓…
  我還要…更多

  沃爾夫啃咬著他口中的肉塊,那帶點鐵鏽味的汁液落入喉頭讓他不禁發出滿意的咕噥聲。沒多久,那肉塊在扭動幾下之後就停止了動作,慢慢變成大石頭倒了下去。

  沃爾夫愣愣的看著地上的大石頭,起初他感到有些困惑,但是他很快就忽略這種感覺,繼續循著本能尋找下一個目標。

  而在那些扭動歪曲的黑影之中,沃爾夫注意到不遠處有道瘦小的身影跑開來,那模樣像極了四處竄逃的小動物,立刻引起沃爾夫狩獵的慾望。沃爾夫下意識的邁開腳步,一舉撲倒了那道瘦小的身影,當沃爾夫張大嘴,正準備咬下去的時候,那黑影倏地回過頭,一臉驚恐的望著他。

  看著那雙熟悉又充滿恐懼的靈動大眼,沃爾夫遲疑的停下了動作。  

  「…貝…拉…庫拉…」

  似乎是認出了自己的親妹妹,沃爾夫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用沾滿鮮血的嘴喃喃吐出這幾個字。

  「…哥哥…沃爾夫哥哥…」

  貝拉庫拉看到大哥終於認出自己,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她怎麼樣都無法相信,自己最親愛的家人居然會變成食人的惡魔。

  而就在此時,旁邊一道白色人影突然衝了過來,沃爾夫還來不及反應,一根木棒就狠狠的往他側腦敲了下去。

  受到重擊的沃爾夫感到腦袋一陣暈眩,然而他並沒有立即倒下,他只是緩緩抬起頭,愣愣的直盯著對方。那人見沃爾夫似乎感覺不到痛楚,便立刻舉起腳,狠狠的把他從貝拉庫拉身上踹了下去。

  「…海…海拉爾…」

  醒目的白色長髮飄揚在眼前,貝拉庫拉認出那個人就是診所裡的海拉爾,她是自己所憧憬的狩獵好手,也是沃爾夫想追求的人,於是便趕緊爬起身,拉著海拉爾的手向她求助。

  「求求妳!海拉爾!快點救救我大哥!他不是故意要變成這樣的!」

  貝拉庫拉顧不得自己才剛脫離險境,她不停的懇求,期望海拉爾能讓自己的大哥回復往日正常的模樣。而海拉爾面對如此強人所難的請求,她自是沒有多加理會,她反手抓著貝拉庫拉的臂膀,帶著這孩子快步離開。

  然而兩人才跑沒多遠,旁邊又一個發狂的休伊人撲了過來,海拉爾趕緊拉著貝拉庫拉側身閃過,再順勢一腳勾住那人的腳踝將他絆倒在地。

  眼見身邊醒來的休伊人越來越多,海拉爾知道再這樣下去兩人都會有危險,她看了貝拉庫拉一眼,一手將她推開。

  「海…海拉爾?」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貝拉庫拉有些錯愕,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海拉爾要把她丟下了。

  「…從旁邊繞過去找牧師,快!」

  海拉爾指了指躲在集會所高架地板下的老牧師和孩子們,再指向廣場旁邊作為休息區用的棚子,貝拉庫拉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趕緊拔腿往她所說的路線跑去。

  而貝拉庫拉前一秒才剛離開,下一秒,一道黑影就往海拉爾身後衝了過來,海拉爾閃避不及,整個人被撲倒在地。只見那人張大了嘴,露出沾滿鮮血的白牙,海拉爾見狀趕緊舉起手,驚險的掐住了那個人的下巴。

  「…沃爾夫…」

  在忽明忽暗的搖曳火光下,海拉爾認出了那張熟悉的紅銅色臉孔,沃爾夫的表情猙獰,嘴邊和牙齒上頭沾著大量的血污和肉屑,而那雙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此刻更是滿佈著血絲,彷彿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正惡狠狠的直瞪著她。

  與此同時,沃爾夫似乎是認出了海拉爾的聲音,他臉上繃緊的表情慢慢和緩下來,原本在眼中糊成一團的白色影子此刻正逐漸清晰,慢慢化成了那張他日夜思念的臉。

  「…海…拉爾…」

  沃爾夫喃喃唸著,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慢慢撫上海拉爾的臉。

  「我…好喜歡…為什麼…妳不接受…」

  沃爾夫斷斷續續的吐出這幾個字,他的表情沮喪扭曲,眼神已不復見方才的恐怖猙獰,反而隱隱約約有些痛苦和失落。海拉爾以為沃爾夫恢復了理智,但是她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因為她能清楚感覺到沃爾夫身下的雄性慾望正慢慢硬挺,並且緊緊的抵住她的身體。

  沃爾夫的舉動讓海拉爾皺起眉頭,下一秒,一股刺痛彷彿電流般竄進她的大腦,她的腦海裡跟著不停的閃過一些奇怪的畫面,那是許許多多不同男人的詭異笑臉,還有她手上銬著斑駁鐵鍊,死命掙扎的模樣…

  莫名的,內心深處起了一股奇怪的躁動。
  莫名的,她感到無比的厭惡與反胃。

  海拉爾咬著牙,強忍住內心的不適,她用力抓著沃爾夫的下巴,試圖將他從身上推開。然而她畢竟是個女子,無法撼動沃爾夫高大的身軀,只見沃爾夫緩緩的壓低身子,他張開了滿是鮮血的嘴,慢慢湊近海拉爾的臉…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先被咬死…

  眼看著那一口沾滿血污的白牙越靠越近,海拉爾只能拼盡全力,努力撐住不讓沃爾夫咬到自己。

  而就在這個危急的時刻,廣場的另一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叫喊,海拉爾轉過頭,只見海德格太太手中揮舞著一根木柴,她一邊大喊,一邊穿過廣場上的人群往自己的方向跑來。

  海德格太太…

  看著那奮不顧身、笨拙的揮舞著木柴的身影,海拉爾的心中暗叫不妙,她知道海德格太太是為了救她而冒險前來,但是這麼做只會害死海德格太太自己而已。

  不…不要過來…
  快點離開…

  「海德格太太!」

  彷彿是為了驗證她心中不祥的預感,海德格太太微胖的身軀在不遠處的地方倒下了。海德格太太尖叫著,她面露恐懼,驚恐的揮舞著手中的木柴,但是卻無法阻止發狂的村民往她身上撲咬過來。

  「呀啊啊啊啊!」

  一聲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寧靜夜空,那些紅著眼的村民就像是饑餓已久的野獸一樣,一個個不停的撲上來。頃刻之間,鮮血染紅了她的金髮和身體,原本驚恐的叫喊漸漸轉變成虛弱的呻吟,而海拉爾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海德格太太像條紅色的破抹布一樣,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嚥下最後一口氣…

  那一瞬間,塵封在她心中某處的鐵鍊崩裂了。

  一股熟悉又難以言喻的怒氣湧上心頭,宛如一頭沉睡已久的猛獸掙脫了枷鎖,嘶吼著從內心深處竄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沉痛的哀傷從她的喉嚨裡傾洩而出,彷彿靈魂的悲鳴一樣,撼動了整個森林與大地。

  金髮婦人開朗的笑容在腦海裡像書頁一樣一頁頁翻過,又一頁頁消失,失去家人的哀痛讓海拉爾的眼神變了,變得像盛怒中的猛獸一樣充滿殺氣。

  海拉爾怒不可遏的瞪視著壓在身上的沃爾夫,她緊緊掐著沃爾夫的下巴,騰出一隻手從外套裡抽出骨刀,毫不留情的往他脖子上插了下去。

  利刃割開皮肉,大量的鮮血跟著泉湧而出,瞬間染紅了海拉爾白晳的臉孔和身體。沃爾夫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已經神經麻痺的他早就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他愣愣的看著海拉爾,那滿佈血絲的雙眼中帶有一絲困惑。

  沃爾夫伸出手,輕輕撫過那張染上點點腥紅的美麗臉龐,隨後他眼神一黯,慢慢癱軟了身子。

  海拉爾吃力的推開沃爾夫的高大身軀,趕緊從他身下爬起身,而周遭幾個休伊人一見到她起身立刻撲了過來。海拉爾左躲右閃,用骨刀在那些人的身上劃了幾刀,然而那些人卻絲毫不受影響,依然嘶吼著朝她衝了過去。

  海拉爾見手上的骨刀起不了什麼作用,她立刻衝到營火旁,從柴堆上拿起斧頭和柴刀,狠狠的往撲過來的男人頭上劈了下去。

  一道沉悶聲響,那人立刻倒地不起。

  海拉爾踹開屍體拔出斧頭,再劈開另一人半邊的臉。當旁邊的婦人嘶吼著撲上來的時候,她舉起手臂及時擋住婦人的撲咬,並順勢揮動斧頭往婦人的膝蓋砍去,婦人一個踉蹌跪了下來,海拉爾立刻用斧頭劈開她的腦袋。

  幾個村民倒下了,然而那些發狂的人們並沒有因此而卻步。海拉爾那一頭白色長髮在他們眼裡異常醒目,他們受到狩獵本能的驅使,不由自主的追逐著她的白色身影,就像在暗夜裡受到火光吸引的飛蛾一樣,前撲後繼的蜂擁上前。

  「喝啊啊啊啊啊啊!」

  海拉爾的眼中閃過如猛獸般的危險銀光,她怒吼著,奮力揮動手中的斧頭和柴刀。一時之間,血花四濺,腥紅的鮮血濺了她滿身,渾身浴血的她毫不留情的將眼前的人們一個個砍倒在地。

  教她狩獵的老伯,開朗的阿姨,幫忙整理槍枝的大叔,還有街角雜貨店的婆婆…

  那些熟悉的臉孔一個接一個倒下了,海拉爾疲累的靠著牆,大口喘著氣。黏膩的鮮血沾滿了她的雙手,滿是肉屑血污的柴刀和斧頭也變得缺角連連、鈍損不堪,然而即使她砍殺了大半個部落的人,眼前還是有許多剛甦醒的村民陸陸續續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的靠了過來。

  面對這些沒有痛覺的怪物,海拉爾只是疲憊的看了他們一眼。

  …活下去…

  就在她累到快要放棄思考的時候,海拉爾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張模糊的臉孔,那面容滿是淚水,似乎是一張年輕女子的臉。

  …活下去…

  畫面中,年輕女子輕輕撫著她的臉,低聲呢喃,那女子的話語就像是咒語一樣,不停的迴盪在她的腦海裡。

  「嘎啊啊啊啊!」

  前方一名婦人嘶吼著衝了過來,海拉爾下意識的移動腳步側過身子,右手跟著動手一揮,精準的用斧頭劈開了婦人的腦袋。緊接著她左手一個反砍,手中的柴刀順勢削開了旁邊另一個男人的脖子。

  彷彿像是為了回應女子的話語,海拉爾本能的衝向那些村民,她竭盡全力的拼命揮砍,幾近瘋狂的殺出一條血路。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拉爾的眼中閃過一道銀光,她怒吼著,狠狠的將斧刃砍進前方婦人的胸口,那婦人癱軟著身子倒了下來,而就在那一瞬間,盤據在腦海裡的聲音終於停止了。

  周遭一片死寂,只剩下猛烈的營火燒的劈啪作響,海拉爾喘著氣,獨自佇立在廣場上。

  彌漫在空氣中的濃濃血腥味慢慢竄進鼻子,海拉爾這時候才猛地回過神,她看到眼前滿地的屍體,還有手上滿是赤紅的血腥,海拉爾瞬間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她靜靜的站著,沉默著不發一語。

  「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間,一道淒厲的尖叫聲從遠處傳來,海拉爾倏地抬起頭,只見一名綁著黑色長髮辮的紅膚少女從集會所的高架地板下跑了過來,她跪倒在婦人的屍體旁,崩潰的大聲哭喊。

  「媽媽!媽媽!」

  貝拉庫拉伏在婦人身上,流著淚聲聲叫喚,然而不管她再怎麼呼喊,她親愛的家人再也不會醒來了。

  「媽媽…爸爸…沃爾夫…」

  貝拉庫拉悲痛欲絕,她無法接受家人如此莫名的發狂又莫名的死去。心中那無處發洩的悲傷頓時化為滿腔怒火,貝拉庫拉咬著牙,忿忿的回頭怒瞪著海拉爾。

  「…殺人兇手…」

  緊咬著的齒間迸出了幾個字眼,那雙棕色的靈動大眼裡閃著憎恨的火焰,原本親切活潑的十四歲鄰家少女此刻就像面對著仇人一樣,狠狠瞪視著那滿身鮮血的女人。

  「殺人兇手!」

  貝拉庫拉忿恨的朝著海拉爾大喊,她爬起身,眼看著就要衝上前去,然而身後一道黑影卻衝過來抱住了她。

  「冷靜一點!貝拉庫拉!」

  穿著教會黑袍的老牧師抱著貝拉庫拉趕緊出聲喝止,但是這被憤怒沖昏頭的孩子已經失去了理智,貝拉庫拉不停的掙扎吼叫,她已經聽不進任何人的話,此刻的她只想要讓眼前的白頭髮女人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孩子們!快點過來把貝拉庫拉帶走!」

  老牧師擔心一鬆手這孩子就會衝過去找海拉爾報仇,便趕緊呼喚那些躲在集會所底下的孩子們過來幫忙。然而不管他喊了幾次,那幾個孩子只是站的遠遠的,他們面露恐懼的看著海拉爾,完全不敢靠近。

  看到這一幕,老牧師不禁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妳走吧,海拉爾,部落已經不能再留妳了。」

  老牧師看著海拉爾,語重心長的說著。

  「…村子已經毀了,孩子們也都怕妳,而貝拉庫拉更不會放過妳…妳已經無法和我們在一起了,妳走吧。」

  頭髮花白的老牧師語氣平靜的對海拉爾下達了驅逐令,雖然他知道這一切不是海拉爾的錯,但只要海拉爾還在,貝拉庫拉的憎恨和孩子們的恐懼就無法消除,為了這些倖存的孩子們著想,他必須得這麼做才行。

  「…能幫我…埋葬海德格太太嗎?」

  對於被驅逐一事,海拉爾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她只是看向躺在另一側的海德格太太,淡淡的開口要求。

  「…我會好好處理的,妳快點走吧。」

  老牧師應允的點了點頭,海拉爾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只是看了貝拉庫拉一眼,隨後便頭也不回的轉過身,慢慢走進森林裡。


***


  幽幽的月光灑落,淡紫色的夜幕籠罩著整片大地,在昏暗的森林裡,隱約可見逐漸泛起一層薄薄的白色霧氣。海拉爾踩著疲憊的步伐,隨意找了一塊曬暖的大石頭躺了下來。

  身上被抓咬的傷口還隱隱作痛滲著血,但是海拉爾並沒有多加理會,她拉起外套上的連身帽,蜷起了身子。

  微風徐徐吹來,帶來了初秋的涼意,落葉乾草的芬芳夾帶著一點泥土氣味,這些熟悉的味道喚醒了那模糊又遙遠的記憶…她有多久沒在森林裡度過了呢?

  海拉爾緩緩的閉上眼,她想起了和海德格太太以及卡羅德醫生一起生活的過往,也想起了和他們兩人初次見面那天的情景…突然間,腦袋裡一陣嘰嘰作響,緊接著一股刺痛隨之而來,那突如其來的痛楚讓海拉爾難受的揪起臉,忍不住翻身往大石頭下嘔了一地。

  「咳…咳咳!」

  海拉爾難受的咳了幾聲,隨著疼痛的出現,她的腦袋裡也跟著閃過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畫面…冰冷的地下室、一張張不同男人的詭異笑臉、銬著手腕的斑駁鐵鍊、流著淚的年輕女子、還有在白茫霧氣裡出現的乾枯大手…

  這些莫名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不停的在腦海裡快速閃過,疲憊不已的海拉爾再也無法承受這些痛楚,她癱軟身子,直接昏了過去。




  …次日一早,是清脆的鳥鳴喚醒了她。

  海拉爾虛弱的睜開眼,她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昏了過去。她轉了轉脖子,伸了伸懶腰,雖然全身的肌肉酸痛不已,但所幸那道莫名的頭痛已完全消失,並沒有對身體造成什麼大礙。

  海拉爾看了看四周,那些薄霧已經消散,朝陽在樹頂灑下耀眼的金黃,看起來天氣不錯,她起身脫下外套抖掉露水,隨後便拎著斧頭和柴刀去四處覓食。

  海拉爾漫無目的的在山林裡遊走,她憑著敏銳的直覺和本能過活,餓了就摘漿果獵兔子來吃,渴了就喝樹液啃草莖,為了生存而生存…她變回了過去那個充滿野性的小女孩,像野獸一樣率性的在山林裡奔跑狩獵。

  雖然在山林裡生活對海拉爾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難處,但唯一困擾著她的,是那道會不定時出現的劇烈頭痛。

  海拉爾對這股莫名的頭痛束手無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發作的時候睡上一整天,忍耐到疼痛消退為止。

  直到某天,她在廢棄的獵人小屋裡找到幾瓶釀造酒,並且誤打誤撞的發現喝酒可以減輕痛楚,自此之後她便離開森林,沿著道路去尋找村落。若找到酒她便會在當地停留一段時間,等所有的酒都喝完,便啟程繼續尋找下一個有酒的地方。

  就這樣,海拉爾走遍了許多城鎮,她看過許多事,也遇見許多人,更親手解決了許多對她不懷好意的人。拜那些經歷所賜,她對這個殘酷的世界有了更深的認識,也有了更多的防備與戒心,她不再是個只會在森林裡追逐兔子的獵人,而是人見人怕,像死神一樣輕易奪走別人性命的瘋狂女人。

  …不知不覺,兩年過去了,海拉爾來到北方,來到了一座有著水泥高牆的巨大城市。

  海拉爾站在廢棄的山丘小鎮街頭,遠眺著山下那片遼闊的城市,那些建築一路綿延到地平線的另一端,彷彿沒有盡頭似的,無邊無際。而遠處的那堵高牆沿著東西方向延伸,硬生生將整座城市劃分成兩個區塊,牆裡有著許許多多亮麗的高聳大樓,牆外則是隨處可見斷垣殘壁,一片破敗,儼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山下一陣微風吹來,隱約飄來了淡淡的腐屍臭味,海拉爾面不改色,繼續往城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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