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爾 【第三十九章】末路

　　灰濛濛的天空中，大雪紛飛，寒風挾帶著無數雪晶飛散各地，為灰暗的無人街道覆上層層白雪。在路的另一端，一台車子從遠處駛來，車上的男子踩著油門轉動方向盤，熟門熟路的將車子開進一間廢棄的修車廠。

　　停妥車子，男子起身下車，他走進旁邊的辦公室，從懷裡拿出一封信放在抽屜裡。當他轉身正要離開的時候，一道男人的聲音從裡頭的房間傳了出來。

　　「別急著走啊，綠薔薇…不，亞伯特醫生。」

　　亞伯特停下腳步回過頭，只見昨天那位來到診所的削瘦中年男子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他那雙眼角有些下垂的雙眼微微彎起，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亞伯特。

　　「…真意外，我還以為你們會拿了東西就走，不會再見面。」
　　「呵，通常是這樣子沒錯，不過這條街有太多疑點，還得請你幫忙說明一下才行。」
　　「這可真傷腦筋…我可不能出來太久啊。」

　　亞伯特抓抓頭，有些困擾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別這麼說嘛，亞伯特醫生，我這裡可是有個很棒的情報哦。」

　　男子揚起嘴角，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從街上撕下來的通緝告示，在亞伯特的面前晃了晃。

　　「你們所要找的人…麥特這小子現在正跟著我們一起行動呢。」
　　「跟你們一起行動？」

　　當亞伯特聽到男子這麼說的時候，他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

　　「…我想你沒搞懂事情的嚴重性，那小子不管是對這條街或是對你們來說都是一大禍害。」
　　「別緊張，醫生，我的人都知道那小子在隱瞞一些事，而我們也不會笨到在他面前露出馬腳。只不過，如果那小子手上有我們想要的情報，我們也不能就這樣讓他死掉啊。」

　　男子笑笑的彎起嘴角，意有所指的說著。亞伯特看著那張老練又狡猾的笑臉，他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

　　「情報嗎…你想知道什麼？」
　　「一切，麥特跟這條街的秘密，還有整個牆外發生的所有事。」
　　「…我明白了，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吧。」


＊＊＊


　　…那一天，沙曼回到了學院，在深夜的時候，他獨自一人來到了麥特的宿舍外頭。

　　沙曼點著菸抽了一口，他微微張開嘴，吐出了口中的白霧，那團白色煙霧隨即緩緩上升，慢慢的消失在冷空氣之中。

　　看著那些消失的煙霧，沙曼不停思索著亞伯特今天所說的話。

　　『麥特就是背叛那所學院的人，他把警察帶到學院，只為了報復白頭髮女人。』

　　…亞伯特是這麼說的。

　　根據他的說法，朱利安德和哥吉爾兩人是在陰錯陽差之下被那個白頭髮女人所殺，而摩根和克里斯也都死在那女人手上，看來麥特為了報復那個女人，不知不覺將那些棘手的人物都牽扯進去，就連警局都被娼妓街的人給打了下來。而那些妓院老闆為了不引起牆裡的人注意，甚至還聯手封鎖消息，讓街上和牆裡的人以為摩根還活著。

　　這一切的發展對南方來說是超乎想像並且求之不得的大好機會，而其中的關鍵人物，就是那個白頭髮女人──海拉爾。

　　沙曼看著手中的菸捲沉思著，先不論麥特和海拉爾兩人之間的恩怨如何，海拉爾會殺掉那些人並非和牆裡的人有仇，單純只是情勢所逼才動手，而這也代表那個捉摸不定的女人不見得會加入他們。也因為如此，所以沙曼在說服亞伯特提供海拉爾的下落之後，並沒有直接去山上的部落找她，而是選擇回到了學院。

　　機會只有一次，但是該怎麼說服她呢…

　　沙曼一口一口抽著菸，苦思著各種可能的方法，但仍然毫無頭緒。手中的菸捲慢慢所剩無幾，沙曼索性將菸頭丟到雪地裡，開啟無線電將貝拉庫拉叫了出來。

　　「明天妳和那小子去打獵的時候，就順便把他解決掉吧，貝拉庫拉。」
　　「…你查到什麼了嗎？」
　　「那小子是個叛徒。」

　　沙曼抬頭看了一眼宿舍上頭的房間，淡淡說著。

　　「…他背叛學院，把警察帶到這所學院來，所以那些警察才會特地攻擊這麼偏遠的地方。」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暫時先這樣吧，等解決他之後，我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有別於以往都會直接告訴她任務的內容，這次沙曼下達完指示之後隨即轉身離去，貝拉庫拉雖然感到有些怪異卻也不便多問，在沙曼離開之後，便也跟著返回宿舍。

　　回到房間，貝拉庫拉從背包裡取出一個小圓盒，她拿著碎布從盒子裡挖出一點深色草膏，小心翼翼的填塞在短刀刀刃的溝槽上。收好刀子，貝拉庫拉躺回床上，她望著窗外那一輪矇矓明月，慢慢閉上了眼。

　　明天…會是一個罪惡之人的末路，那沾滿無辜鮮血的靈魂必將受到嚴厲制裁。


＊＊＊


　　隔日一早，貝拉庫拉如往常般和麥特來到大草原附近的森林打獵，麥特背著袋子，一步步的跟在她後頭。一段時間後，兩人來到森林深處，貝拉庫拉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腳步。

　　「…麥特，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貝拉庫拉指著旁邊的樹叢這麼問著，麥特好奇的湊上前去，只見樹叢之間有著幾株不起眼的植物，看起來就跟一般的雜草沒什麼兩樣。

　　「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處嗎？」
　　「部落民把這個當成一種藥，它可以用來麻醉，或是止痛。」
　　「哦，這東西這麼好用啊…」

　　麥特好奇的採摘一點在手上把玩，以前學院裡的人也會採一些植物來療傷治病，但是他直到現在還是搞不懂那些人是怎麼分辨出來的。

　　「除了當作藥之外，有些人也會用它來打獵。」
　　「打獵？」
　　「就像這樣…」

　　身後的低語讓麥特下意識的回過頭，只見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肩上跟著傳來一股熱辣辣的劇痛，麥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一把短刀深深插進他的肩膀裡，而刀子的主人──貝拉庫拉正握著那把短刀，冷冷的看著他。

　　那雙棕色大眼此刻就像死神一樣，緊緊盯著它的獵物。

　　死亡的恐懼瞬間從心底竄起，麥特驚恐的大叫，他奮力推開貝拉庫拉想要逃跑，但貝拉庫拉隨即把手一伸，順勢拉過他的手臂將他絆倒在地。

　　「為…為什麼要殺我？我們不是同伴嗎？」

　　麥特跌坐在地上，驚慌失措的大喊，他不明白為什麼貝拉庫拉會突然動手，然而貝拉庫拉只是瞇起眼，一臉鄙夷的看著他。

　　「同伴？」

　　彷彿聽到什麼愚蠢的笑話一樣，貝拉庫拉不屑的嗤了一聲。

　　「你可別搞錯了，麥特，像你這種背叛家園的人不配成為我們的同伴。」
　　「背…背叛？」

　　經貝拉庫拉這麼一說，麥特這時候才驚覺原來他們早就已經發現了。

　　「你還想裝傻嗎？我們已經知道你被娼妓街通緝，你不但是警局的人，而且還把警察帶到這所學院來，害死了許多無辜的人。」

　　貝拉庫拉冷冷的說著，她手中握著沾血的刀子，一步步走向麥特。

　　眼看事跡敗露，麥特明白自己已經逃不掉了，他牙一咬，索性拿出口袋裡的刀子，起身和貝拉庫拉對峙。

　　「哦，還有力氣抵抗？無所謂，我本來就不想讓你死的太痛快。」

　　貝拉庫拉揚起嘴角，她將手中的步槍丟在一旁，挑釁的看了麥特一眼。

　　麥特看她居然丟下了自己身上最強的武器，他見機不可失，大吼一聲，抓緊小刀衝了過去，貝拉庫拉身子微微一動，像鬥牛一樣，側著身子輕鬆閃過，同時順手往他背上又刺了一刀。

　　麥特痛的大叫，他忍住痛楚，咬牙將刀子揮了過去，貝拉庫拉從容的擋住他的手臂，反手抓著他的手腕俐落的劃下一刀，麥特吃痛的悶哼一聲，握在手裡的刀子也跟著滑落地面。

　　手筋被斷，身上也沒了武器，麥特情急之下用盡全身的力氣撞向貝拉庫拉，貝拉庫拉跳了開來，麥特趕緊趁機跑過去撿起步槍。槍一入手，麥特立刻將槍口對準了貝拉庫拉，迅速的扣下扳機──

　　喀一聲輕響，撞針擊發了但是槍枝卻沒有動靜，麥特錯愕的愣在當場。

　　「怎麼了？連槍都不能用嗎？」

　　貝拉庫拉微微揚起嘴角，好整以暇的看著麥特做困獸之鬥。

　　「妳…妳這傢伙…居然…」

　　原來她早就換上了空彈匣！

　　麥特忿忿的咬著牙，他對這女人把他像小狗一樣耍的團團轉而感到憤怒，但是不管他再怎麼生氣，失去了刀和槍的他就如同一隻失去牙齒的野狗一樣，毫無威脅。

　　貝拉庫拉一步步朝他走了過去，麥特立刻把步槍奮力扔向她再轉身逃跑。麥特一邊跑一邊咒罵，他感到憤怒，沮喪，心有不甘…然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就是打不過這個女人，除了逃走之外別無他法。

　　沒多久，麥特的身影就消失在樹叢裡，但是貝拉庫拉並沒有立即追上去，她只是抓起一些草葉擦掉刀子上的血跡，往麥特逃跑的方向慢慢跟了過去。

　　森林裡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麥特衝過雪地，穿過樹叢，他就像隻受了傷的野狗一樣，飽受驚嚇的在森林裡橫衝直撞。麥特在森林裡拼命的逃，拼命的逃…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漸漸的，麥特的雙眼開始變得模糊，雙腳也開始失去知覺，突然間，麥特腳下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雪地裡。

　　麥特瞪著眼張著嘴，大口喘著氣，胸口的心臟瘋狂鼓動，彷彿就像要炸裂開來似的狂跳。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眼睛…還有他的腳…

　　身體的感官慢慢失去知覺，這讓麥特驚懼不已，他發現傷口的疼痛漸漸消退，接觸著雪地的皮膚也慢慢感覺不到冰冷，他想要移動自己的手腳，然而四肢卻麻木的連根手指頭都舉不起來。

　　這…就是死亡嗎…

　　死亡的絕望感瞬間襲來，麥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害怕嗎？麥特？」

　　一道聲音突然從頭頂上出現，麥特眨了眨眼，試圖想看清楚那道背著光的黑色身影。

　　「你的心臟很難受，像被撕裂一樣…對吧？那些毒素將會跑遍你的全身，一點一點的…慢慢侵蝕你的神經和知覺。而你只能像條待宰的野狗一樣，癱在地上，慢慢體會那些死亡的感覺。」

　　貝拉庫拉瞇起眼，她冷漠的看著躺在雪地裡動彈不得、痛苦的咬著牙流著口水的麥特。

　　「你是罪有應得，麥特。那些無辜的人們和孩子…他們就像這樣被你帶來的警察追逐抓走，一個個送去當奴隸，甚至是被那些禽獸不如的傢伙當玩物…」

　　貝拉庫拉冷冷的細數著麥特的罪行，那冰冷的語氣裡不帶有一絲憐憫，麥特聽到這番話，眼眶裡的淚水又再度落了下來。

　　「我只是…想要報仇…想要幫媽媽…向那個女人報仇…」

　　麥特不停的啜泣，他的眼睛已經模糊到什麼都看不見了。

　　「有什麼想說的就到地獄去懺悔吧，麥特。」

　　貝拉庫拉在麥特身旁蹲了下來，她用短刀抵著麥特的脖子，冷冷的開口。

　　「我…最討厭背叛家園的人了。」

　　語畢，手中的刀子俐落的割開麥特的喉嚨，鮮血頓時像泉湧一樣，染紅了地上的白雪。

　　麥特氣若游絲的躺在冰冷的雪地裡，在矇矓之中，他腦海裡浮現了以前在學院裡生活的種種片段，他與其他的孩子們一起馬鈴薯田裡奔跑，在樹林裡玩捉迷藏，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總會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叫他回家吃飯…

　　「媽…媽媽…」

　　幾聲囈語成了最後的呢喃，那雙被仇恨蒙蔽的棕色雙眼漸漸黯淡下來，背負著一身罪孽的少年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成群的烏鴉在樹上嘎嘎亂叫，牠們就像死神的信使一樣，宣告著一個生命的終結。在那道黑色的身影離去之後，牠們迫不及待的飛降下來，爭先恐後啄食著那逐漸冰冷的屍體。

＜待續，請勿轉載＞